温楚抿了一口酒,气泡咽下去后在喉间碎开,鼻腔冒上酸涩的气体。
片刻后低声问:“那严峋呢……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严妤摇摇头,告诉她,“他那个时候虽然在英国,但对严家的事知道的比我多得多,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我有时候会猜他在妈妈出事的第一年就发现了,但必须要忍着,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到顿了顿,又道:
“我记得爷爷生前……很喜欢我哥,但他去世得太早,走的时候我哥才跳级上中学。所以后来除了我,严家上下百口人都盯着他,上一辈的大伯、二叔、大姑姑……这一辈的严峥、严峤、严屹、严舒……跟古时候的皇子争皇位一样,甚至还要更激烈……所有人都怕他,于是所有人都恨他。”
“那严崇勉呢?他不是你们的父亲吗?”温楚到这会儿才完全理解严峋之前说过的很多话,一面轻声问。
严妤扯平了唇角,手上提起刀叉,用齿间划开盘子里已经凉了的扇贝肉,回答道:“严崇勉是严氏集团这一届的掌门人,他在上一辈之间就是这么拼杀下来的……孩子只不过是他的残余和附属品,他不在乎最后让谁来接他的班,反正丛林法则当中活到最后的、就是他认为合适的人选。”
温楚紧了紧手指,她的家庭教育不会为她灌输这样未驯化时期的法则,听到后便只觉得恐怖。
“而且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严妤转头看着她,“严崇勉一开始很看好我哥,把他扔到英国都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觉得智商一百四的天才是个好的接班人胚子,甚至每周都会查看他的动态……所以严峥才这么怕。
“直到他后来发现我哥没有野心,甚至在精神上出了问题,那天收到心理咨询师的传真之后大发雷霆,还打了我。即使他知道我跟我哥一年只来往两次,一次生日,一次过年,对他的事比他知道的还少,只是为了泄愤。”
严妤的声音到这里有些不稳,温楚适时递了块手帕给她,也怕她当场哭出来。
但好在她没有,掖了掖眼角便放在一旁,最后道:“所以严崇勉、严崇励、严珮他们……没有一个想让我哥好过的。只有我因为资质平平,没有威胁,成了幸存者,比他过得要好得多。”
温楚抿直唇线,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安慰人。
眼下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背,很苍白地告诉她:“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也想开点吧……”
“我知道,我说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你在问?”严妤躲开她的手,转头横她一眼,面色很快恢复正常。
温楚这次没吭声,默默收回手后,往嘴里塞了口面包。
“你呢?”严妤在桌下踢了她一下,追问道,“话我说完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跟我哥复合?”
温楚把面包咽下去,还没消化完她之前的话,只能回答:“再等等吧,他现在还在铂悦,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呢,有什么心思谈恋爱……”
严妤皱起眉头,告诉她:“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哥八岁的时候都能在他们手下活得好好的,到了现在,严珮这老虔婆更玩不过他。”
温楚被这话听得一挑眉,刚想说“老虔婆”这个词骂得好,就听她又问:“所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能确定你喜欢他吗?像他喜欢你一样?”
她被这话听得呛到,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你这话说出来,对象还是我,你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我不觉得,我哥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就算他喜欢的对象是你,我也会努力尝试着接受。”严妤一脸认真地回答。
“……?”温楚被这话听得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明里暗里在骂自己,气得当场放下手里的刀叉,问她:“什么叫喜欢的对象是我?我怎么了,我跟他在一起还便宜我了?你这句话很扣分你知不知道?直接把我跟你哥的复合战线往后延长了五百年!”
严妤翻了个白眼,知道小孔雀又开始抓不着重点地发疯了。
她们俩一开始的音量保持得很好,宴会桌很大,中间的花花草草摆得彼此之间谁也看不清谁,台上又有管弦乐队的声音,就只是两人之间的交谈。
但这会儿温楚一个没留神,桌子另一头的客人就捕捉到她们对话中的“我怎么了”“便宜我了?”“很扣分你知不知道?”“五百年!”……等字眼,面露惊恐地抬头看着她们。
估计心里无一例外想的都是: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果然她们俩还是一见面就互掐的关系……
温楚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迅速收敛姿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