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璇依旧站在门帘上,听见她忽然提起旧事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刚刚的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不管从前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只要她一出现,以往所有的犹豫全都烟消云散,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心里一直有执念,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咽了下喉头,司马璇迈进来,微微牵起嘴角笑道:“这些琐事,厂臣真的还记得么?沅沅以为厂臣再也不记得了,”她伸手牵住她的襕袖,声音轻轻柔柔地,“厂臣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待沅沅么?”
阮澜夜怔住手腕,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公主不恨臣,不怨臣么?”
她依旧紧紧攥住她的襕袖,生怕一个错手便永远攥不住,咬牙道:“我的确恨过怨过你,恨你叫我去戎狄,恨你没能留住我,如今这副局面,有一大半都是你造成的。”
她听了只觉好笑,隔着衣袖她依旧感受到腕间那股力道,她挣开了手腕,讥诮道:“公主何必将所有事情全都推在臣的身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可公主偏偏要逆命而行,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果又岂会如人愿?”
司马璇手指顿在空中,苦笑道:“厂臣这是何意?”
她昂头道:“臣只当公主是主子,没有别的心思。”
做了这么多,就换来这样一句没有别的心思么?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泫然扶住案杌,踉跄道:“是么?厂臣原来是这样想的么?可……可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没了驸马,辜负了父皇,辜负了大郢,背弃了我的国,到头来就换得这样一句话么?”
她觉得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丁点的暖意也看不到,她以为她拉住的是一棵救命稻草,可临死前才发现,原来是一块腐木,天底下大概没有她这样悲哀的人了。
她冷笑,“是为了楚锦玉吧,你肯为了她杀了宁王,不顾这些年来的打拼,可我费尽心思替你遮掩,你却毫无动容。她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你对她这样?”
阮澜夜没看她,淡眼看窗外的野草,幽幽道:“至少她没有公主这样歹毒的心思,那日晖云寺后山,是你叫了宁王,害得锦玉受了那些苦,若不是你我之间仅存那些情谊,我怕我会忍不住伸手掐死你。”
她浑身颤抖,宽大的襕袖里紧紧攥住拳头,拧眉笑出声问道:“原来咱们之间居然还有情谊?”
她道:“没有了,今后便没有了,驸马阿卓尔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愧疚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所做的这些事,把仅有的那些愧疚也早就消磨的几乎没有了。你将你所有的罪孽全都归咎于我,可你出嫁前我早就说过,你我的缘分只在那刻便就断了,我以为你能放得下,可直到昨日我才知道,驸马是被你杀死的,毁掉你一辈子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
司马璇哭得眼睛发红,她一直以为她心里是有她的,也一直以为,纵然三年过去了,她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不同的,年少时期的爱恋,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她哀怨发笑,“是啊,毁掉我一辈子的是我自己,不是你。”她忽然想起驸马,笑出眼泪道:“是我对不起驸马,驸马那样爱我,我为什么不明白?”
驸马是她亲手杀死,那把匕首是她亲自插入胸膛的,她为了回来,赌上驸马对她的爱,驸马爱她,所以不愿害她,只谎称是刺客入侵,午夜梦回,驸马满身是血的模样她始终忘不掉,为什么有那么傻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若是那时候就死了,也许还能陪着驸马,可如今她回不去了。
第69章
“我情愿没有回来。”司马璇茫然汨汨流淌着眼泪,失笑道,“蒹葭说的对,我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你没有一点值得我这样对你,我若是还留在戎狄,兴许还能陪陪驸马,可如今我连去他坟头上上柱香的机会也有没有了。呵,你说我咎由自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你就这样狠心么,发生了这一切,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丝毫的怜惜过我?”
她撑身站起来,渐渐从椅圈里滑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哀怨看着头顶上的人,窗外的光照耀在她身上,她背朝着她,明晃地让她看不清脸庞。那是陪伴她整个年少时期的人,天下人只以为她拥有一切,可她知道,她想拥有的不过一人尔,只这么一个心愿,她耗费了一辈子也没能达成。
她凄哀地喊了声:“澜夜,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沅沅。”
“一切错事都是沅沅做的,和厂臣无关,驸马、父皇、二哥都能骂我恨我,可只有你不行,只有澜夜不行。”她噙着泪水哽咽,“我知道错了,是我那份不该有的爱情错了,我不怕死后下地狱,因为那是我应得的。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嬢嬢,没有父皇,也没有驸马……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人是什么也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