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惠畅堂,周夫人和郑夫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一番,聊起了家中情形。
似锦见水芝用托盘送了茶进来,便先奉了一盏给郑夫人,又奉了一盏给周夫人,然后才在东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周夫人因丈夫的缘故,对婆婆周老太太一向能忍,从不在外人面前抱怨,因此和郑夫人说起,也只是说:“老太太身子康健,渴睡少,每日早上卯时就要起身,要咱们大家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到时候你和似锦卯时从后花园过来,咱们集合了,一起去兰庭给她老人家请安。”
这都是郑夫人自幼经历过的,顿时有噩梦重现之感,眉头皱了起来:“卯时?天还不亮呢!”
周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老太太说老爷卯时就要去衙门点卯,要是有朝会的话,寅时就要过去,辛苦得很,女眷不能只享受,须得和老爷同甘共苦,因此让大家卯时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似锦前世也经历过这样的时期。
因为她生母是被周老太太给卖了的缘故,她一直对周老太太敬而远之,周老太太见了她也各种不顺眼。
当时似锦为了博得大家闺秀贤惠孝顺的好名声,捏着鼻子伺候周老太太,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却牢记那是她人生中最最最痛苦压抑的时期之一。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一件事,便是她及笄礼快要到了,周夫人命人叫了锦绣坊的人过来,给她订做了四套上色衣服。
结果衣服刚送过来,周老太太就过来了,当场让周觉晓和周澄明这对双胞胎一人选一套,口中道:“你们大姐姐衣服太多穿不完,你们各自选一套,挑选自己喜欢的。”
周觉晓和周澄明一人选了一套,嘴里还嫌弃得不得了:
“我们在老家的时候,从来不穿大红这样的颜色,太土气了。”
“京城怎么还时兴用银鼠皮做比肩褂?我们那儿都是用雪狐皮做皮袄,又贵气又大方。”
似锦当时就恼了,笑盈盈上前,把周觉晓手里的大红缎子遍地金通袖袄和周澄明手里的玫瑰紫银鼠皮比肩褂都拿了回来,道:“妹妹们既然不喜欢,我就不勉强两位妹妹了。”
她转身把通袖袄和比肩褂交给了春剑:“拿到房里收起来,及笄礼那日若是变了天,我还得穿呢!”
然后周老太太再说什么,似锦都不肯听了,自顾自在房里坐下看书。
此事的结果是周觉晓和周澄明闹了周老太太一顿,周老太太又跑去闹周胤,结果还是周胤出面,给全家女眷都做了新衣服,包括周似锦。
也因为这件事,周夫人更厌恶周似锦了——若不是周似锦,家里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想到前世之事,似锦不胜感慨。
前世她还想着自己要嫁入威远侯府了,生怕传出不好的名声,影响与孙浴泉的亲事。
这一世她不打算嫁人了,自然就没了顾忌,周老太太再想欺负她,可是别想了。
转念又想到这世上有许多人,都被声名所累,似锦又不由自主叹息。
就像前世的景和帝,明明生得那样清俊好看,可是因为推行土地和税制改革,得罪了代表着大地主大富豪利益的清流,那些人编了无数的故事传说,非说景和帝脸长眼睛小身长腿短生得怪,可恨世人无心,极易被人洗脑,明明前些时候还赞颂景和帝是天神一般的美男子,转眼就街谈巷议说景和帝是绝世丑八怪。
前世似锦不知道景和帝就是许凤鸣,倒也罢了,这一世若是再有这一出,似锦打算一边出银子聘请有才善吹捧的文人,撰写专门的话本故事歌颂景和帝英俊帅气赛天神;一边请密探探知这些所谓清流高官和文人的隐私,在全大周传唱,让这些人都出出名,尝尝被人污蔑的滋味......
郑夫人见似锦在发呆,当下笑了,指着似锦道:“你看这孩子,嫌咱们说话无聊,在发呆呢!”
似锦最善于一心多用,当即嫣然一笑,回道:“姑母,母亲,我在想倩兮和盼兮呢,她俩还在桃夭阁上课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这个时候倩兮和盼兮应该被二房的双胞胎恶心得去王学士府住了。
周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道:“她们去你舅母家做客了。”
提起这个,周夫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当即叫来王妈妈吩咐道:“我有些不舒服,你陪着姑太太和大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端端正正坐在兰庭的正房明间,等着郑夫人和似锦来给她请安。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丈夫小妾生的庶女,却因巴结她长子周胤,嫁入了富豪之家,过起了滋润日子;一个是生母被她卖掉,谁知兜兜转转又回了周府,而且成了所谓的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