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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
作者:十八子墨
楔子
人家说,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守护天使。
可是
如果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守护天使睡着了,离开了。他弄丢了你,剩下的日子还要不要活呢?
孩子是没有翅膀的,被守护天使眷顾的孩子如同生下来就会游泳的□一样。他丝毫都不会惧怕周遭的陌生,世界如同水的浮力一样吸引着他。
而被守护天使弄丢的孩子,像一只失去弹力的皮球,硬生生的从一个世界滚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管哪个世界,都是透着冷冰冰的阴森和黑暗。
其实很想跟那些有孩子的,或是想准备要孩子的父母说,或是想□的父母:
若不能好好的爱你的宝贝,就别祈求他们的到来,爱是需要负责任的,不是每个在伤害和受虐中长大的孩子,都能站在不伤害别人的未来里。
不管生活多么的艰苦。
至少,
别抛弃他。
上世纪70、80年代,生女儿是数量,生儿子才是质量。
那是个招弟、来弟、带弟、唤弟泛滥的年代,生个“带把的”的家庭梦想让很多70后(尤其是60年代末70年代初出生的)的很多女孩儿经受了噩梦一般的童年,也毁了很多女孩儿的人生,有很多人充当了数量(女儿),在未达到质量(儿子)之前,有的被遗弃,有的被送人,有的被当成不值钱的商品卖掉,有的虽然留在了家中但却要和所有的数量(女儿)一起承担家庭和质量(儿子)成长的全过程。最好的最宠的都是留给“带把的”。包括读书和考学的机会,有的还要早早嫁出去,为的只是换够“带把的”将来娶妻生子的彩礼钱,真的不知道父母生的是孩子,还是孩子的性别?
被抛弃的孤绝和痛苦让人渴望报复的内心涌动着活着的炽热,但报复带来的快感确实能释放癫狂的心灵吗?
有人说:若要报复别人,最好挖好两个坟墓。
报复毁掉的,除了刻骨铭心的让自己恨得发狂的某个人,还有自己。
其实是想告诉所有想做父母和准备做父母的人,若是想要个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你生的,还是你抱养的,既然决定了就要担负起责任,每个从小受过伤害和虐待的孩子,长大后都极有可能成为伤害别人的潜在杀手和危险的不确定因素,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会让人的心灵变质。不是每个孩子的忍耐力都那么好,也不是每个孩子的心灵都能被天使救赎。
不是每个在伤害中长大的孩子都能站到不伤害别人的未来里。
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们还会有爱的能力和被爱的能力吗?
谨以此文告慰那些被抛弃的、被当成不值钱的东西随意送人或者卖出去的数量吧。
不管生命赋予了我们什么样的形式,也不管坏运气是不是真的跟我们开了错误的玩笑,我们都要骄傲的活下去,带着孤独和卑微小心翼翼的谦卑的活下去。就如非洲草原上的羚羊,从一生下来就被告知要跑的比最快的狮子还快,这样才不能成为猛兽口中的每餐。又如非洲草原上的狮子,从一生下来也被告知要跑的比最慢的羚羊还快,这样才不能被饿死。在生存、生命和人生的历程中,把所有的用来怨天尤人的力气都放到挣扎和努力上吧,精彩就是这样践踏出来的。
珍爱生命,告别往事。
那些零碎
马克吐温说:世间生灵之中,当属人最残酷,只有人在施加痛苦时,还能沉迷于其中的乐趣。
安茉的记忆,从4岁开始。更为准确的说,是从3岁半开始的,如果那些饥饿的感觉串在一起,会是一只生了锈钵子,铝制的,磕磕碰碰的有了很多的小坑。因为长时间的在大铁锅里蒸饭,在就被菜汤和酱油透了本色。
人的记忆很可怜,越是不快乐的东西越是记得好久。久到一辈子都没办法把那些腐坏的影像抹杀掉,如同人的出身。
那是1980年。
买麻花、大米和稍好点儿包装纸的点心,除了手绢里包裹的紧紧的汗汗渍的零零散散钱,还要粮票。粮票更像是缩小版的人民币,很好看,甚至比人民币的花色和款式还多。供给的食物种类,若是没有了粮票,钱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有人惦记着,但却不管用。
安茉的外公最自豪的事情很多,比如他是日本人的高中毕业的,比如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比如他上班的时候能骑着永久牌的二八款自行车,比如他有两套板板的人民服,一套是黑色的,一套是深蓝色的。比如他能一口气和安茉的外婆剩下六个孩子,比如他的早餐是有牛奶的,比如他能在供销社堂而皇之的领到配给的粮票,然后在大石桥买到弥足珍贵的大米。
安茉就是吃那些大米做粥时,上面糨糨糊糊的半透明的沫子长大的,在她长牙之前。虽然也能在早上厚着脸皮蹭外公一斤牛奶中的半斤,但那半斤牛奶总不能支撑全天,米糊就成了安茉的口粮。
外公素不喜女孩儿,当然也不喜欢安茉这个外甥女,若没有被瓜分的半斤牛奶还好说些。更何况安茉不到两岁的时候,外公最为得意的儿子给他老人家生了孙子,外公笔挺的人民服差点儿被他的喜悦撑破了。
“也该送回了吧?”外公抱着大孙子兴奋的哼哼着,每次看到安茉扁着嘴巴抿着外婆用勺子刮出来的苹果肉沫就紧皱眉头。
这是安茉三岁半的记忆里,外公常叨念的一句话。她其实很想取悦老人家,比如她张牙舞爪的动作是想逗表弟笑的,那孩子老是哭安茉也没办法。
“往哪儿送啊?”外婆慈眉善目的揽着安茉,用手绢擦着她嘴角的口水。
安茉很喜欢外婆身上的味道,因为那种味道象妈妈。虽然她一直到六岁都不知道谁是她的妈妈?谁又是她的爸爸?在她最初的词汇和最初的印象中,只有外婆外公,还有待字阁中的几个小姨,还有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舅舅,还有一个一口气能说出来几十句话的舅妈,舅妈看她的表情就像门口密密麻麻高粱地里的黄鼠狼,阴阴的透着寒气。
农村的日子好对付,因为有土地,就算种瓜种豆长出来的不是瓜和豆,是茄子都没关系,只要能吃就行。外婆是勤劳的,没读过书的清秀女子,嫁了心仪的堂兄,外公又是十里八村的端庄男子,读过盛名已久的日本人的高中,虽然安茉这辈子都没听过外公说日语。
外婆总觉得外公应该娶256文学的打架闺秀才算登对,所以她对外公除了百依百顺,就是揽下家里所有的活计。安茉的外公连甩手掌柜都不如,他回家就如住旅店,向来嘴里感谢或者感动。
安茉4岁那年,农忙。外婆把安茉托付给没出嫁的几个小女儿照顾,待字阁中的三姨、四姨和五姨学刺绣的刺绣,学做衣服的做衣服,看画报的看画报,谁也没理安茉做什么。
安茉喜欢了爬行这个动作,用两只手支撑着小小的身体,然后晃晃悠悠的前进。她的目的地是院子里的井沿儿,当她爬上井沿往下面看的时候,就看到井里真的有个人在冲着她笑,雨季让井水的水位浮上来很高。安茉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井里的那个人,也是如她爬着的动作一样。
安茉龇牙,井里的人也龇牙。安茉嘟着嘴,井里的人也嘟着嘴。安茉歪着头,井里的人也歪着头,她往井沿处爬的更近点儿,井里的人真的离她好近。
“安茉啊?”外婆刚进院子门,手里的锄头就掉了下来,她脸色煞白,差点儿瘫倒在地上,缠着声儿的喊安茉,“安茉啊,看啊,外婆回来了,看外婆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快看啊?”
安茉扭头看外婆,外婆的手里只有一堆割回来的青草,远不及井里的人好看。安茉扁扁嘴,依旧朝前爬着。外婆趁着安茉转头的功夫儿,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拖着了安茉的两条腿,安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三姨、四姨和小姨因为看管安茉不利,被外婆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外婆回灶台做饭的功夫儿,几个姨就把怨气撒在安茉身上,用手狠狠的揪着她胳膊和腿上的肉,要不就用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
“就知道吃,吃一锅拉一车!”三姨的表情是笑着的,但手下的力气一点儿都不小。
“外甥狗,吃了饭就走,你怎么不走啊?”四姨喜欢戳她的额头,她喜欢看着安茉的大脑袋被自己戳的一晃一晃的。
“看你长不长记性?”小姨的动作是最直接的,屁股是所有孩子的软肋
安茉就扁着嘴,爬在土炕的角落里咬着手指头不吭声。外间灶台处的噼啪烧材声预示着即将开饭,大铁锅的烙饼子估计是被菜汤浸湿了,除了糊巴味儿,还有熬芸豆的味儿。
“先喂喂孩子。”外婆应暇不及的送过来一把蒸的烂烂的萝卜丝,让几个姨喂安茉先吃,她又去忙灶台的活儿。
安茉吮吸着手指头,但眼睛盯着白嫩嫩的萝卜丝。大米在那个年代是奢侈品,舅妈又生了二表弟,米饭这种奢侈品就成了舅妈的补品。烂烂的萝卜丝则成了安茉的口粮,但是整天整天的吃那个会半夜放屁,小姨就会用毛巾被整个把安茉裹住不透气作为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