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上的少女也已经跃了下来,高声道:“娘,你来看看!”
中年妇人连忙放下手中锅碗,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便随着年轻男子出了门。来到马车边,朝里面看了看,咋舌道:“这样标致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走?”
年轻人摇摇头,将相思抱了出来,快步进入酒馆。妇人与少女紧随其后,带着他上了二楼,把相思安置到卧房内。此后妇人又端来热水热汤,与那少女一起给相思擦洗干净,并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待等两人收拾妥当下了楼,那年轻人正在门前扫雪,回头问道:“醒了吗?”
妇人摇头:“看样子是又冷又饿,气色也不好,我给她喂了点骨头汤,现在摸着手脚才暖和起来。”
少女叽叽喳喳道:“还是表哥眼力好,隔着很远就望到有人跌倒在雪里,要不是我们路过,这姑娘只怕是要活活冻死在雪里了!”
“能帮的自然要帮一下。三姨,我还得去一趟衙门,要是有事的话,叫巧儿来喊我。”
妇人点头,年轻人告别出门,戴上雪笠,匆匆赶往衙门去了。
*
相思长久以来疲惫不堪,奔波间居住的都是乡野客栈,成夜里提心吊胆不敢安睡,才使得身体情况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昏睡了许久,直至夜晚时分才微微睁开眼,恍惚中,望到烛火摇曳,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怔了半晌,见四周布置简洁,蓝花布的帘子半掩半遮,桌上摆放着白瓷茶壶与杯子,便慢慢地撑坐起来。正在此时,房门一开,一名圆脸大眼睛的少女惊喜交加:“呀,醒了!”
正在楼下打扫卫生的妇人闻声赶来,少女早就在围着相思问长问短,相思窘迫地不能应对,妇人这才一合手:“行了巧儿,你还是让这位姑娘先休息好,有什么话等她恢复了再打听!”
巧儿无奈地应了一声,妇人又吩咐她去厨房找些点心送来。过不多时,巧儿果然端来包子与热粥,看着相思小口小口喝着粥,又忍不住问:“你叫什么?”
相思愣了愣,低声道:“岑蕊。”
巧儿又追问是哪个蕊,怎么写,是什么意思。相思在她手心写了再解释,巧儿听得津津有味,赞叹道:“我跟表哥还打赌呢,说你肯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出身,果然没猜错!”
相思脸颊微红,低头不语。这时中年妇人问起:“这大冷天的,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赶路?”
“……我,我是想回扬州。”
“扬州?”巧儿一脸茫然,“娘,扬州在什么地方?听着很远的样子。”
“当然远了!得坐车,坐船!”
“……我看你自己也不清楚扬州到底在哪里,还装得什么都懂呢……”巧儿向母亲扮个鬼脸,妇人拎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巧儿却已经笑嘻嘻地闪到了一边。
母女两个有说有笑,相思望着她们,微微出神,垂下了眼帘。
这对母女皆是开朗善谈之人,相思很快就知道了妇人唤作洪三娘,以前和丈夫一起经营这家小酒馆,五年前丈夫病故后,便与女儿巧儿相依为命,所幸附近的人们闲暇都喜欢来酒馆喝上几杯,点几个小菜,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而之前的年轻人则是洪三娘的外甥戴俊梁,在魏县县衙做差役,因为要帮姨母去向赊账的几个人讨还欠债,因此特意向衙门告了假,要到欠账后赶回酒馆,正好望到了相思昏倒在雪地,便将她救了回来。
面对洪三娘和巧儿的关切问询,相思只是说自己叫做岑蕊,原本就是扬州人氏,之前被歹人拐卖到京城,费尽千万苦才逃离出来,准备返回故乡。
洪三娘见她长得美丽,又身世可怜,便对她格外呵护。巧儿本来就是爱说笑的性子,难得家里有了个姿容出众的姐姐,且从相思那里听来京城是怎样的繁华盛况,引得她好生羡慕憧憬,将相思视为天仙一般。
她二人不仅让相思留在家中,见其身体虚弱咳喘不止,还专门去请了大夫为她开药。历经那么多折磨与摧残的相思终于暂时寻得了可以安身休憩的地方,对洪三娘母女感激不尽,怎奈身上钱财不多,便主动提出养病期间帮酒馆洗碗洗菜,以抵为费用。
洪三娘却大方道:“我这小酒馆虽不十分赚钱,但多你一个人吃饭,还是供得起的。你要是干活劳累了,不是又浪费了喝下的药剂?”
因此也没让相思多做,相思自己不好意思,只好跟着巧儿在厨房做事,可惜她自小学的都与家务无关,尽管努力去做了,也比不上巧儿手脚敏捷。
巧儿因问及她在京城的营生,相思自愧,不敢多说,只是告诉她自己擅长乐器。巧儿听了又兴起好奇,缠着相思要她展露,甚至还千方百计借来琵琶,相思略施技艺,就让巧儿大为惊叹,恨不能丢下手里的锅碗瓢盆,倒头拜她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