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银锭在地上四散,尺璧的母亲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哭了,忙弯下身去抓摸着地面拣银子:“你这丫头真是要死了,你再生气,也犯不着拿银子出气!这可是二十两呢!为了你出嫁时能体面些,咱们家买了这院子,又给你做了新衣裳,打新首饰,手头没剩几个钱了,你再糟蹋了这些,难不成叫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尺璧冷笑:“娘的眼皮子能不能别这么浅?从前我在县主身边当差时,几千上万两的银子都见过,二十两又算什么?只要半年就能积攒下来了。若我嫁进了周家,他家是正经官宦门第,又有好大的产业,日进斗金,只要我得了宠,还怕手上没有银子?都是爹和娘坏了我的事!”
她母亲一边拣银子,一边骂:“你说得轻松,你积攒的银子又不给我使,只留作私房钱,你嫌我眼皮子浅,怎么不拿银子给我开眼?!”
她父亲也生气地骂道:“死丫头少做梦了!你见过再多的银子又如何?那又不是你的!你整天就想着嫁给周少爷做宠妾会如何风光如何富贵,怎不想想,人家现在就厌了你,过门后又怎会宠你?我说周少爷已经够厚道了,他要是真的有坏心,也不必跟我们多说什么,更不必给我们银子,只需派顶轿子来抬了你走,过后要赏人还是卖了,谁能说他半点不是?如今你好歹平安无事,又得了笔赏钱,将来要嫁人也不用愁,你还有什么不足?!再要闹,看我怎么教训你!”
尺璧起初听着,还有几分胆怯与后怕,听到最后一句,又不服气了:“爹要教训我什么?若不是我进庄做了丫头,家里少我一个人的嚼用,又得了我的月钱,哪里能过上好日子?我在县主身边当差时,得了好大的脸面,外头的人没少奉承爹,整日不是请吃酒,就是送礼物,那时怎么不见爹你教训我?!如今周家不过是吓唬吓唬我,你就软了,答应了人家退亲,我嫁不了大户人家,你觉得我没用了,才这般糟蹋我罢了!”说完心里就委屈得不行,顿时放声大哭:“我的命好苦啊——”
她哭得极大声,只怕连邻居都听见了。她家如今住在镇上,是新买的小院子,地方不大,但凡是大点儿的动静,左邻右舍就都知道了。因她先前把要嫁进官宦人家做妾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事qínghuáng了,自然要顾着脸面,暂时瞒下来,免得被外人说闲话。因此她这一闹,她父亲觉得丢脸,就忍不住再骂她:“给我住嘴!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被人退亲了么?周家已是不能指望了,再闹下去,你还想不想嫁好人家了?!”
尺璧只是大哭,理都不理,她母亲拣完了银子,见女儿哭得这般,也不忍心了,便劝道:“好闺女,你且小点儿声,哭完就算完了。改明儿我替你再寻一门好亲事去,必定要找户殷实体面的人家,最好是有功名的,将来你也能做上官太太,还是正头娘子,岂不比给人做妾qiáng多了?”
她父亲便在旁冷笑:“殷实体面?还要有功名?你瞧瞧这丫头的死样,谁家能看得上她?你就让她哭!等外头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她也不必嫁人了,就守在这里过一辈子吧!还能省副嫁妆,她那些私房钱也好给几个兄弟娶媳妇,省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她还死攒着私房不放!”
尺璧见父亲只会冷言冷语,还念叨起自己的私房钱了,母亲只会让她另寻一门远远及不上周家的婚事,不由得心灰意冷,哭得更大声了。
她小弟弟住在东厢房,一直闷头躲在屋里不知做些什么,终于被吵得不行。便出来道:“姐,你就别哭了,爹说的虽难听些,却是实话。周少爷不要你了,你硬要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你原也不是真喜欢他,不过是图人家有钱又体面,还是个官儿罢了。若只是给个官做妾,也不是非得周少爷不可,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法子给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尺璧这回倒是听入耳了,哽咽着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门路不成?”
她兄弟哂道:“我能有什么门路?不过是觉得姐姐太傻而已。你在县主身边当差,是多大的体面?若不是非要算计人家周少爷,也不会落得如今两头空的地步。若你仍在县主身边侍候,想要一门好亲事,县主会不开口么?那时候,你别说是嫁给一个家境殷实又有功名的人做正室,哪怕是嫁给个有品级的官做正房大奶奶,也未必不能行。偏你钻了牛尖角,惹得县主生气了,县主不搭理你,周家自然不会给你脸面。爹有句话说得好,还好你未进周家门,否则你是死是活,就得看人家周大奶奶心qíng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