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斜睨说话的人一眼,真是个眼睛不亮的下属,这话就算是事实,能当众说出来吗?
好似他们成了无关紧要的人,捏在一起都没沐世子脸面重要。
说话的官员自打嘴巴,干笑两声道:“有沐世子在,咱们腰杆也硬气几分。”
一群绿袍补服的官员这一会儿倒是刨除文武成见,一起点头,今日碰到沐国公马车,想必这些桀骜不驯的使臣和王子们能老实上几天,顺利熬过太后娘娘寿宴,就可让这群王子滚蛋了。
避让沐国公府马车的勋贵见到番邦使臣行礼后,最先感到骄傲,随后深感沐世子的威名深入人心,最后想到家里不成器的儿子,感叹一句:
“生子当如沐世子啊,家里的孽障但凡有沐世子一分本事,我也不用再操心后继无人了。”
京城书院一事虽然让沐世子名声有损,可毕竟他战功卓著,威名如雷贯耳,朝廷上多是认为沐世子旧伤未愈才同慕婳战成平手,在勋贵大臣们眼中,沐世子的地位并未下降多少,仍然是国之柱石,帝国之壁。
马车中,沐国公并未因得到尊荣而露出任何愉悦,反而越发显得沉重苦涩,他有气无力般靠着松软的垫子,眼袋耷拉,拿起随身携带的经文默默诵读。
经书的书页因时常翻阅已经破损起毛边,经文他早已经倒背如流,可他还是会把经书随身携带,看着经书诵读,仿佛这般做能减轻一丝的罪孽,摆脱几分噩梦纠缠。
“父亲,酒铺到了。”
庶长子沉稳声音传来,沐国公合上经文,整了整衣襟头冠,慢慢闭上眸子,等他再张开眸子下马车时,已经没有方才的垂垂老矣之态,瘦削的身体笔直挺拔,宛若山岳一般沉稳。
慕婳顺着垂下一半的帘子看过去,沐国公除了两鬓比记忆中斑白和眼袋大了一点外,其余同最后和他道别时没有任何区别。
许是京城水土不服,或是朝廷上争斗耗费他的心力,慕婳觉得他的精神不大好,远不如她记忆中旺盛。
以前他经常把她叫去大骂一顿,一点点小事,他都会大发脾气,说她不孝顺,说她没有心,只听她娘的话,一味顺从兄长,却不肯提携庶兄……开始她会解释几句,渐渐发现他根本听不进解释,她也就不再白费口舌了。
他坐着念叨,她便笔直站在他面前,佯装认真的听着,其实他那些唠叨,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有帘子阻挡,慕婳又是坐着,沐国公只能大致扫了一眼,还是被惊艳到了。
女孩子出落得很漂亮,除了皮肤粗糙一点外,五官眉眼精致,以后她长大及笄,以沐国公往日的经验,可以拍着胸口保证,慕婳一定是个一等一的绝色。
慕婳同她不像!
她没有慕婳漂亮。
沐国公唇边泛起苦涩,自己到底在期望什么?
倘若她活过来,她所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长剑深深插进他的胸口,眼看着他流血哀嚎而死。
“你妹妹该去极乐世界,不染纤尘,平安喜乐,万丈红尘容不下干净纯澈的灵魂。”
“……父亲。”
长子嘴唇微动,轻声提醒:“妹妹和嘉敏县主都在府中,您是不是精神还没完全恢复。”
沐国公扯动嘴角,“是我糊涂了,嘉敏县主才该是我的女儿啊。”
酒铺中,柳三郎向外望了一眼,见到是沐国公亲自过来,明显楞了一瞬,淡淡的说道:“我们都猜错了,沐国公挺瞧得起我们。”
慕婳嘴角翘起,“我认为他怕嘉敏县主和沐世子败光沐家的底蕴,并想扶植起他心爱的庶长子。”
上调的尾音不难听出讥讽,他的承诺跟放屁一样,不可信。
不过慕婳此时却没有当年的气愤,反而觉得沐国公有点意思。
“沐柏?”柳三郎自然知道沐国公子嗣状况。
“沐柏,沐国栋。”
慕婳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行字:国之栋梁,挺立如柏,万年长青。
寄托沐国公对儿子殷切的美好愿望。
“据说沐柏是其母梦见落日入怀的,他出生时,花香阵阵,霞光瑞彩,府外的人还看到满天的佛光,从天而降一道五彩光束。”
“他是沐国公第一个儿子,一直备受他宠爱。”
柳三郎突然插嘴,道:“这样的异象吉兆大多是太子降生才会有,连皇子公主出生都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