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公子的错。”
“也不是齐宴的错”,荣映道:“他与我有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我杀了他全家,把他当武仆羞辱,现在他得势了,反过来杀我全家,恩仇对等,再过些时日我把自己的命赔给他,我们就扯平了,到时候谁也不欠谁。”
“公子······”
荣映正要说他想睡会儿,不想再聊下去了,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动静是往花园而来。
摆摆手止住小厮的话语,荣映起身,见来人是齐宴身旁的那几个侍卫,客气询问:“诸位此来有何事?”
为首的一人深知眼前的青年对齐宴的意义非比寻常,所以并不敢怠慢:“主公请公子去一个地方。”
荣映接过小厮递给他的披风搭在手臂上,轻声道:“走吧。”
齐宴为荣映准备了一顶小轿,里面空间不大,但一应事物齐全,布置的也舒适。荣映已经几天没有休息好,轿子一动,他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渐渐睡了过去。
到了目的地,那个侍卫才把他叫醒。
下了轿,荣映并没有看到齐宴,倒是认出了他所在的地方,那些侍卫把他送来了木圭山。
“主公就在此处不远,不过剩下的路程就要请封公子自己走过去了。”
是下马威吗?
这是荣映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推翻,因为这里是齐家人的墓地。
是他当年为齐家人收埋,特意选的地方。
对亡者要敬重,徒步走过去是一种礼节。
荣映在离齐宴数十步的地方停下,齐家人的墓全都被修整过了,周围栽了几棵青松,每个人坟前对应的石碑是重新换上的,字迹清隽,力道迥劲,看得出是齐宴的笔迹。
整体看上去并不浮夸,比起之前荣映的审美,稳重肃穆多了。
齐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弯下腰,拿起地上装有香烛纸钱的篮子,翻了翻,抽出三根香,点燃,跪在最中间的坟墓之前,磕了三个响头后,将手中的香插入碑前的香炉里。
“你过来。”齐宴开口。
荣映迟疑了一瞬,往前走了几步。其实在齐宴离开的那几年里,他每一年的清明都有来给齐家人扫墓上香,按道理他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了,但现在可能是多了个齐宴的原因,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走到墓前,荣映以为下一步就是齐宴让他跪下,然后被摁着头给齐家众人磕头,头破血流的那种···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到时候自觉一点,让跪就就跪,让磕头就磕头,才不要被人强拉着,那样太矫情,又不是没跪过。
“你后悔吗?”
荣映腿都弯下去了,听到齐宴的话又支棱着站直了,“什么?”
“杀了他们,你后悔过吗?”
荣映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后悔的,生命诚可贵,在他看来每一个生命都不该是那种待遇,更不该被别人掌控,草草收场。
但他后悔没什么用,人不是他杀的,与他关系不大,他就是个背锅的。
背锅就算了,连解释都不能。
齐宴不这样想,他以为荣映的沉默是有其他的原因:“你在恨我,对吗?恨我杀了你父亲,你姐姐,以及最无辜的单家一干人等,觉得我之所以留你到现在,就是为了折磨你,让你难受,让你痛不欲生。”
荣映想否认,但他不能说。
他走近一些,从篮子里拿出几根香,像齐宴那样,给齐家众人磕了头上了香。在这期间齐宴端目光一直死死的跟着他,他往哪儿走,齐宴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给所有人上了香,荣映一回身,撞上了齐宴的胸膛。
他闻到了酒味。
退后几步,荣映抬起头看向齐宴:“你喝酒了?”
齐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两步,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荣映被盯得心里直突突,这场景,齐家人都在看着呐。
荣映还想退,他一动,齐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脑袋正好搁在荣映的肩膀上,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是,我喝醉了。”
齐宴抵着荣映的肩膀,说话声音都变得瓮声瓮气:“我喝了很多酒,我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像你那样,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再想。”
荣映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
“呵”,齐宴短促的笑了一声,他又没有解释:“别问那么多了,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然后一切就都该结束了,他纠结了那么多年,终究要面对现实。
荣映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
齐宴闻言闭上了眼睛,想象中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却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