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从天下士子身上着手并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和曹操一起探讨了几个日夜才艰难定下的策略。
这里和唐时不一样, 书籍典藏几乎全部被世族把握在手中, 只要他们不肯放手, 庶族就永无出头之日, 如若不然, 又何来门生故吏遍天下?
如果不依附世族,庶族子弟就无法出人头地, 而一旦依附世族,加上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能放开手脚让利于天下的世族终究是少数, 你贾文和现在地位再高, 在那些只看得见出身的高门世族眼中也不过是尔尔罢了。
风骨气节, 不是所有世家子弟身上都有这种东西。
而且,就算明白如何有利于治理天下,也未必都肯让庶族子弟大肆进入官场,世家大族,似乎天生就比庶族高贵。
就连他自己,当初也不敢确定和父亲透露消息后可能面对的后果,乃至直接做好了被除族的打算。
他对世族并没有什么偏见,江东陆氏本就是高门大族,出身于那样一个地方,他很清楚世族子弟比庶族子弟强在了哪里。
这是他们天生的优势,没有人能改变的了。
以策论之试招天下之才,而后择优而为官,世家大族于学问一道领先了那么多,这条路如果真的行的通,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世族子弟来说更有好处。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为庶族开辟一条进入朝堂的道路,而不是让天下世族都翻不了身,此事太过重要,如何平衡各方关系更是重中之重,所以即便如今天下各处书院数量大肆增多,除了被推举上来的少数人外,依旧没有人是通过考试的方法被任命为官。
这月末首次考试,虽然参与的人数不多,但是只要结果没有出来,他就不敢有丝毫松懈。
贾诩看着和他解释的好友,有些遗憾的揉了揉额头,“既然如此,就不用再担心孟起和阿菟会有什么反应了。”
陆偃在旁边坐下,抿了口茶水笑骂了一句,“在这里那么多年,你这般反应,也不怕主公知道了心寒。”
贾诩勾了勾唇,将案几上腾出来大片的空白不紧不慢开口,“主公向来大度。”
“那也得看是什么事儿。”陆偃回了一句,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开了,虽然私底下的话传不出去,但是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毕竟他们的主公是个多疑之人。
那可是一代枭雄曹孟德,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家子弟,可不敢在明面儿上耍什么小心思。
“所以,你想让阿菟离洛阳远远的?”贾诩摊开一块绢布,看着面前神色温和的好友挑了挑眉,“少良,你太紧张了。”
陆偃捏了捏眉心,难得露出几分疲意,“阿菟太单纯了,就算有孟起护着也不行,洛阳城中处处危机,他不喜欢束缚,留在这里才是害了他。”
“好歹是你儿子,怎么就没你这七巧玲珑心呢?”贾诩叹了一句,想想陆烨从刚来曹营到现在干过的种种事情,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那混小子,说他单纯还是傻呢?
领兵打仗的确让人放心,可是要在朝堂上活下去,不只要会打仗,谋略心计样样不能拉下,就是能学他爹一成也不至于让他们这么担心。
陆偃失笑两声,提笔在绢布上写下两个字,待墨迹干透然后才给旁边的好友看,“文和觉得,季安二字如何?”
陆烨在陆家这一辈中排行第四,他也不求那孩子以后能有多出息,一世安稳就够了。
“你既已定下,又何来不好一说?”贾诩看着绢布上纵横有象低昂有态的两个字,再看看淡定自若将笔放回原处的人,将绢布抽到自己跟前道,“你要给阿菟补冠礼?”
那小子现在在荆州正开心,若是因为冠礼回来,只怕他自己也不怎么乐意。
“并非。”陆偃摇了摇头,阿菟已经过了行冠礼的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不在的时候这几位好友也没亏待过那孩子,“你们不曾给阿菟取字,不就是给我留着的吗。”
“你记得就好,再拖下去,那小子就要闹了。”贾诩白了他一眼,起身直接将人赶了出去,早睡早起身体好,他年纪大了,可不能熬夜。
阿菟之前还提过几次要取字,后来带兵出去又把事情给忘了,那小子对自己的事情向来不关系,连这等大事都只是抱怨几句就抛之脑后,要是没有他们时不时护着,将来可如何是好?
陆偃看着没有一丝白发保养得体看上去和而立之年无甚两样的好友,嘴角抽了抽什么也不想说。
行吧,年纪大了要多休息,他也该休息了,看现在这情况,好友大概不会乐意收留他。
洛阳城中风波再起,荆州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当然,只是表面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