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书推开院门,见萧满坐在檐下,还是他离去时的姿势,轻垂眉目,手持书卷,静心,不过书换了一本。
阳光止步于萧满身前半尺处,清凉落满身,晏无书笑起来,问:“宝宝,屠户送来了一头羊,我们烤着吃,如何?”
阿雪还没修到可以辟谷的境界,又在长身体的年纪,一日三餐不能缺,萧满便在山下起了间小屋,委托城里的屠户农夫,让他们定时送菜送肉过来。
今日正是送肉的日子,一头处理妥当的乳羊在清晨便被送到小屋,晏无书见了,顺手将之捞了上来。
萧满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在晏无书进门时抬了下眼,这会儿已垂下,兀自将书翻到下一页。
晏无书把这理解为随他的意思,将羊拿进厨房抹调料腌制,然后在院子里搭了个烤架。做完这些,他走到萧满身前,不偏不倚挡住天光。
果不其然,萧满翻页的动作停下,抬头用目光询问他何事。
“小凤凰,你发现了吗,你对我的态度比从前好多了。”晏无书煞有其事说道。
“有吗?”萧满语气不咸不淡。
“当然有。”晏无书向前倾身,双手撑在萧满两侧,哼笑说道,“你现在学会偷偷看我了。我进门,你看一眼;我去厨房,你看一眼;我搭烤架,你还看。”
晏无书每说一句,便在萧满唇上啄一下,话毕浅啄改为深吻,直到萧满浅淡的唇色变成嫣红,才停下来,抵着他额头问:
“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我?”
萧满依旧盘膝而坐,但腰被晏无书握住,这人靠得极近,让他上半身后仰,不得不用右手支撑住平衡。
他的左手同晏无书的手交扣,握在右手里那卷书早不见踪影,一身素衣几多皱痕,廊上阴影更深,而风吹荷香清幽。
晏无书不错目凝视着萧满,浅银色的眼眸中漾开细碎微光,仿佛经年在暗的河来到阳光下,终于淌成一片清波。
萧满亦看定晏无书。
过了一会儿,他别开目光,去看廊外花丛。
晏无书又开始吻他,一寸寸往前,让萧满撑直的右臂逐渐弯曲,最后无法使力,两人一起倒在长廊上。
彼此的气息都有些乱。
许久才分开。
晏无书从背后抱住萧满,抓起他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把玩,笑着说道,“你就是喜欢我,不然早一剑刺过来了。”
“你才不会顾忌我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比你高出多少境界。”
他从前便这般做过。这人世之中,也只有他,敢一言不合就对晏无书出剑——还是直接打脸。
萧满安静不言,晏无书便一直拥着他,玩他手指。萧满手上有两枚乾坤戒,一枚是他自己的,一枚是晏无书的,在观世城时,他物归原主,但戒指戴在他指间数年,如今摘了,还留有一道白痕。
晏无书吻了吻那处,想把戒指给萧满戴回去,但萧满必然不肯要,只能按下这个念头——这些年里,萧满都不曾尝试过将他的乾坤戒打开。
约过二三刻,晏无书置了张摇椅到廊上,又将萧满抱进去,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拾起掉到另一旁的书,理掉灰尘,翻到先前萧满看的那一页,放回他手中。
时辰差不多了,晏无书要去烤羊。萧满却没继续看那卷书,他抬起头,目光缓慢升高,安静躺在摇椅里遥望远方。
山峦起伏,天光渐散,渐入夜。
晏无书在古墨兰亭住了些时日后,开始琢磨起如何撺掇萧满下山。
并非他厌烦了山中之静,是某一晚,他发现萧满站在高峰上,远眺夜色下的城镇灯火。萧满看了许久,直至灯火阑珊稀落。虽说他神情间看不出端倪,但晏无书感觉得到萧满对这些东西的在意。
……以及向往。
从观世城回来之前,晏无书问过萧满,要不要四处走走。
萧满拒绝了,说辞是——
“太吵。”
何以会吵?
他从前在满是伤员痛呼哭喊声的营地里都能静心修行。
答案只有一个。
这日黄昏,萧满走在屋后细碎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手拎着桶,慢慢给渴了一日的花浇水。他做这事向来细心,眉目敛低,脖颈垂出一条好看的弧线。晏无书过来时,暮风中最后一缕日光恰好跳跃到萧满眼睫上,他轻轻一眨,没有甩开。
晏无书伸出手,想碰一下,但中途顿住,改为拿走萧满手里的桶和瓢,替他浇余下区域里的花。
那缕暮色从萧满眼角散去,天幕中夜色漫开,夏夜的星辰如河,缓慢倒转流动,绚烂璀璨。晏无书在花径深处回身凝视萧满,轻呼一口气,道:
“小凤凰,这些年你一直在待这儿。这里风景的确好,但看久了亦乏味,我带你去别处走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