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原本正在扣安全带,听见这个问题笑了一下:“直觉。”
“直觉?”
“嗯,真的就只是直觉。余建日记里透露出的那种对自身存在的困惑,在爱情面前的卑微,我读到的时候居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沉浸感,就好像那是另一个我自己写的。那么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查到的和余建有接触的人总共也就只有四个人,而当我把祝子翀代入到这个角色中的时候,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违和。就好像假如这是一道谜题,当答案是祝子翀的时候,谜题和谜底反而相互印证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日记中那种持续寻求的困惑,那种因卑微而渴望爱情,又因为爱情而更加卑微的迷茫。”
顾彦说完自己的分析,身边的人却没有声了,车外的风扑打在车窗上,发出轰轰的声响,更加显出车内的寂静。顾彦困惑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见了喻沧州脸上有些心软又有些心疼的神情。
喻沧州此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于顾彦是重要的,重要到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仍然惦记了那么多年,重要到毕业以后明明有很多选择却还是毅然地来到A市来到了他的身边,但这种事实层面的证明归根结底还是代入感浅了些,就像观看着电视机里面的人物,因为他们的结局而牵动着情绪却终究还是无法代入他们的内心。而此时,顾彦剖析着余建的日记,喻沧州好像突然就能感知触摸到顾彦的内心了。
余建一个初中学历的外来务工人员,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爷爷,来到这座有着一千二百万人口的城市打工,他的经历会有多坎坷呢?他一路走来会不会很辛酸?他去一些公共场所会不会遭受白眼?他是否就像一只蝼蚁地活着?而顾彦,一个一本大学的研究生,看似和余建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个人,却说,看着他的日记就好像那是另一个自己。困惑于自身的存在,在爱情面前觉得卑微。
卑微,这个词太让人揪心了。一个像他这样的平凡的人,居然会有人因为喜欢他而觉得自己卑微。何德何能呢?
而只要再一想到在离开A市之前,顾彦遭受的所有苦难,喻沧州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揉捏一样,酸得不能自抑。
喻沧州觉得,顾彦哪里是在剖析余建的日记呢?他分明是在对自己表白,也在撕扯着他的心,惹他心疼,惹他怜爱。
顾彦几乎一看见喻沧州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能牵动这人情绪的人没几个,自己勉强算是一个。他原本这辈子都不会再把这些心情告诉任何人,毕竟过去已经过去。今天是因为喻沧州问他对余建日记的看法他才说的,本来只是巧合,并不指望喻沧州会留心,但看见喻沧州脸上的心疼,心里还是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熨帖。
“沧州,我只是说,我曾经有过这些心情,但现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也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到底有什么好卑微的,就这么个一堆毛病的人,”喻沧州搂过顾彦,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亲,又滑下去握住他的手,“顾彦,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
“嗯,我也是。”
***
“徐君国,你在四月五日接到了余建要转文职的通知书,职位在你们建筑施工队挂靠的劳务公司,薪水和待遇都比你好。你原本就歧视非本地人,知道他要转文职以后心生不平,你知道余建患有哮喘,当天下午百度了能让哮喘病人致死的方法,第二天就去工地附近的药房买了阿莫西林,随后下在余建的水杯中,对于以上陈述,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审讯室里,喻沧州双手抱臂地坐着,昏暗的灯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对面坐的正是余建的工长徐君国。
“警官,你编故事也要编的像样一点吧,不能完成不了指标就血口喷人啊,说我用阿莫西林杀了余建,证据呢?”被人长篇大段的指控,徐君国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神情镇定得很。
“你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有被撕碎的余建的转职通知书,办公室的电脑的历史记录里有关于‘哮喘病人致死’的搜索,至于购买阿莫西林,你很聪明地用了现金没有用支付宝,但药房门口正对着一个摄像头,根据记录显示,你于四月六日下午三点去药房买过药,而我们的人去药房的系统查询了这个时间点售出的药,在里面发现了阿莫西林。”
“那又怎么样?这就能说明是我杀了余建?我购买阿莫西林不能是买给我自己吃的吗?”
“但是一个拥有阿莫西林残留物的水杯,在你宿舍的桌子底下被搜出来了。而这个水杯,经章伟指认,是余建的水杯,在水杯上也发现了余建的大量指纹。徐君国,你要怎么解释余建的水杯在你的桌子底下,而里面居然检测出了阿莫西林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