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雪脸上不见气馁之色,一粒一粒夹着花生米吃。“我就是个设想,地方还得多走走看看,反正那边具体操办还得你来。”
“这不是个小工程。”杜瑾认真地看着她,“频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归雪不解。
“白承桐在镖局管事已久,你此时介入镖局事务,就算想做出些功绩,肯定也是越稳当越好。镖路网这个想法有些冒进,大师伯要是不同意,你很难找到支持者。”杜瑾说,“还是,你想踢他出局?”
“我没想踢他出局。”沈归雪平静道。“现在这种行镖方式太慢了,镖路网是迟早的事,我们不做,也会有别家去做,干嘛不先下手为强。叶昭——就是叶城主身边的大统领,他说过叶城昔日繁华时盛景,还说有朝一日仗打完了,希望边境也能像江南一样商贸繁荣,百姓人人有可干的营生。”她慢慢地挑着面,“不过他们这种人吧,运筹帷幄杀人灭口还行,走路看天不看地。商贸繁荣须得镖路通达,将来,我们不仅要把边境和内地的镖路连成网,四通八达,还要把镖路铺到西凉,南洋,北疆南疆。真正做成货通天下的第一镖局。”
“哦——”杜瑾拖长声调,尾音带着笑意。“原来你让我在城外呆了这么久,戳破白承桐,就是为了他呀——你那局要是不成怎么办?拉拢你小哥哥,逼宫你爹么?”
沈归雪翻了个白眼:“您瞧瞧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你说你是不是个操心的命,以前是大师伯和白承桐不让你干实事,你就天天琢磨送礼下帖拉关系,现在看上个官家大统领,又开始替人家操心起货通天下。”杜瑾晃晃酒壶,倒干净了最后一口酒。
“那不一样。”沈归雪说,“这次是我自己选的。”
碧潭雪芽
四月二十四,春雨如油。
饶是边地苦寒,这时也已春意大盛,青草遍地。只在一夜间,千株万株杏花、沙枣花、蓟花齐放,让这座略显苍凉的雄伟古城别有一番娇媚。
夜深了,酒馆里人逐渐散去。此时宵禁尚未解除,人们纷纷赶着子时之前回家。只有一个戴斗笠的白衣女郎独自凭窗吃菜喝酒。老板也不敢催,只是一会儿就过来问问姑娘还要添点儿什么。
按着是非之地江湖人多的惯例,这情形定是个等人的江湖客,老板只盼着等下若是打起来,不要殃及自家的小店。
其实要是女郎掀开斗笠纱帘,老板也就能认出来,这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德威镖局那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她之前来过两三回,不是跟叶昭,就是跟莫轻寒。只是今夜不仅神叨叨蒙着面,并且话少语气差,好像不太高兴。
蒙面,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江湖之大,八卦传得飞快,虽然白承桐只是被遣回洛阳,德威镖局上下亦未对外说过什么,但江湖上已然有变了味的传言——说白承桐被沈归雪捉奸在床,沈庄主一怒之下将其逐出镖局。
话少,是因为留着气力等来人。
语气差,则是因为她本想让叶昭陪同,去王府找他,才晓得叶昭离开叶城去办事,至今未归。去了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差一刻子时,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肩膀微塌,两撇小胡子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但眉眼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奇怪的组合让那张脸显得局促又谄媚,他走进酒馆,故作玄虚地四下打量一番,然后走到唯一一张还有人的桌前,深深鞠一躬道:“大小姐万福。”
沈归雪问:“你就是刘掌柜?”
中年人道:“小的就是刘齐,是沈三爷让小的来见大小姐,说大小姐有事吩咐。”
沈归雪道:“也没甚吩咐,从你这儿进碧潭雪芽有几年了,就想问问你,你手上还有多少?如果我还多要些,价格能不能再低了?”
刘齐没想到这年轻姑娘如此大手笔,犯了难:“姑娘是大主顾,我之前报的就是最低价。”他为难地搅动着双手,“姑娘,不是我不卖给您,只是往年姑娘所买已经占我十之六七,我也有别的客户不好得罪。”他偷瞟着沈归雪,“再说,小人这都是跟药农直接收购,给您的价格已经是贴着收购价了,您总不能让小人做赔钱买卖。”
“赔钱买卖?”沈归雪冷笑一声,“刘掌柜是生意人,怎么会做赔钱买卖。碧潭雪芽那么难买,为何要贴着收购价卖给我?你那百毒灵是什么做法?二茬又是什么做法?你到底在这药上做了什么手脚?”
话音刚落,她的手便出其不意地一掌平推了出去。
那刘齐身手敏捷,沈归雪甫一伸手,他便一推桌子,坐在凳上滑了出去。凳子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啸声。眨眼功夫,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蹿出门外,吓得躲在柜台后面擦酒杯的老板赶紧一缩脑袋,心里还暗自庆幸这俩瘟神没在店里动手,糟蹋桌椅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