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离开德威镖局了。我自由了。梅梅,你跟不跟我走?”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白承桐用尽力气大声地重复道,“你跟不跟我走?”
梅若霜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
“走?去哪里?”大雨中,不知是冷还是震惊,她牙齿打着磕,结结巴巴地问道,“桐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私立门户,是不是挪用了公账的钱?”
“是。我是入主了承顺镖局,那时候余老镖头正想卖掉镖局。”白承桐一把攥住梅若霜肩膀。“可我没有挪用过公账的钱。梅梅,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
“那你为什么不跟庄主说清楚?”梅若霜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哭出来,如果有,泪水与雨水混杂交织在一起,也早已没了滚烫的温度。“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哪来那么多钱?”
白承桐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梅若霜突然暴起,怒吼着质问道。“就算自立门户,为什么不把这些交待得清清楚楚?这些说不清楚,你怎么挺直脊梁在江湖行走?你要跟德威镖局势不两立么?”
“我从入主承顺镖局起,就注定跟德威镖局势不两立了!”白承桐吼了回去,眼神激变。“梅梅,你怎么还不明白,只要我拒绝娶雪妹,离开就是迟早的。或许以前你我还抱有幻想,现在也该明白过来了,庄主宁愿把镖局糟蹋了,毁了,交待在雪妹手里,也不会留下我!”
暴吼完这句话,白、梅二人一时都被对方镇住了,天地之间,唯有雨声。
“我不想再顶着沈德佩接班人的名头了,这些年来我在镖局做了这么多,所得皆是我一手一脚挣来的,可别人看我,皆以为我所得皆是因沈庄主钦点的女婿。梅梅,我不甘心。跟我一起走吧,你之前不也说,凭我们两个做些什么都能在江湖上立足,我们可以把承顺镖局做起来,我们可以做成中原第一大镖局的。”
梅若霜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满贮着悲伤,凝视着状若疯狂的白承桐。犹豫地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乞求的颤音。
“嗯?你同意了!”白承桐狂喜,将她肩膀攥得生疼,“我就知道,就算天下人都不信我,你也会信我爱我。”
雷声大震,尔后突然雨声远去,另一个颤抖的声音将两人炸醒在当地:
“梅梅,你要做什么?”
雷德泰撑着伞,扶着梅德广站在雨中。梅德广瘦得伶仃,说话声气都不那么足,在他身上很难看出,这就是当年名动江南的“折梅六十四式”梅家功夫的传人。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梅若霜心上。
“你这是要抛下爹爹,跟这个欺师灭祖背叛镖局的人走么?”
“欺师灭祖?”白承桐冷冷一笑,抬手抹了一把脸,“我师父是南剑不鸣老人,我在镖局这么些年,走的是最难的镖,趟的是最险的路,自问对镖局、对庄主问心无愧,我欺了谁的师,灭了谁的祖?”
“没有庄主,你谈何拜师南剑门下,谈何当上总镖头!”梅德广厉声斥道。“梅梅,爹爹来这几日一直没问你这件事,以为你迷途知返,没想到你竟然……”说至伤心处,梅德广一阵剧咳。
“爹爹!”梅若霜二话不说便跪下颤声道,“是女儿不孝,女儿不对,求爹爹千万不要动气。”
“你若要跟他走,我就算气死了,又与你有何相干?”梅德广一指白承桐,“梅家身为德威镖局股东二十几年,你现在要帮着他,主理着用挪用公账的钱买来的镖局,抢你爹打开的镖路吗?啊?”
梅若霜重重一个头磕下去,哭道:“爹——”
直起身来又回手去够白承桐的衣袖:“桐哥,你说句话呀,你把事情说清楚——”
夜色漆黑,飘摇的灯火照不明梅德广的脸。白承桐就这么隔着雨幕看着,好像自己在一个罩子里,而雨中跪着的梅若霜和站着的梅德广、雷德泰则是在罩子外的另一个世界。不知过了多久,他惨然一笑,不再理会痛哭的梅若霜,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暗夜深处走去。
就这么……离开了。
两日后,沈归雪接到曹诚从永乐分庄传来的讯息。看过之后,默默地用火折子点了去。
“其实,若是没查出来账目有什么,我倾向于相信白承桐说的是实话,他真没动过公账的钱。”沈归雪苦恼地揉了揉眼睛。“茂川哥哥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原本我只想让他去杭州,没想闹成如今这样。”
自从上次物资顺利运到之后,更多的事务转移到了沈归雪手里。真得忙碌起来,倒让她有点怀念白天无事走四方的生活。日常琐碎事务还没理顺,她不敢事事去问沈德佩,只得求杜瑾多留几日帮她,闲暇就往冯斌那儿跑,打听水陆运输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