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雪压抑得慌,他是知道的,爹跟未婚夫把她管得跟个三孙子似的,所以才逮着点机会就想出去撒欢儿冒险。有时他觉得自己比沈庄主更像个不忍苛责孩子贪玩的爹,盯着沈归雪一举一动的人已经够多了,他愿意当个适当放放水的大哥哥。
但这一次他真感觉错了,错得离谱。饮马河边,沈归雪、曹三娘与毒王玄魅对峙,沈归雪左算右算,总觉得自己应该就会交待在这儿,享年……不到二十。
曹三娘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好久不见?哪个狗屁王八蛋前几日派人去找我。一寸青已经没了,你就是掐死我,我也再给你变不出来。”
玄魅不屑道:“一寸青再珍贵,也不过是棵草罢了,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此事。”
曹三娘道:“你待如何?我俩的恩怨,老娘与你在此解决便是。”
玄魅干巴巴地笑道:“你是我老婆,自然要跟我走,改日得空,我亲自去接我儿子回去。至于这位大小姐,我想今日也不得不跟我走一趟了。”
他话音未落,曹三娘与沈归雪同时出了手。
沈归雪仔细地盘算过,曹三娘带毒在身,功夫大打折扣,自己千针弩已然用完,真打起来,能倚仗的只有实实在在的功夫了。玄魅擅用毒,但叶昭之前说过,这厮功夫并不算高,若是打个出其不意,没准还能得一线生机。
下一刻她便后悔。叶昭所说的“功夫不算高”,和她所理解的“功夫不算高”,显然不是一个层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功不高”的顶级杀手比她更是强上许多。甫一交手,她便觉得吃力,对方身形快如鬼魅,饶是她觉得自己轻功已臻一流,不过是勉强跟上对方节奏罢了。
这边她掌中长剑闪闪,那边曹三娘将两柄破柴刀舞得虎虎生风,两人一左一右,将西凉毒王困在中间。但玄魅毕竟是黑罗刹中排得上名的杀手,两方夹击之下,仍有能力左右挪腾,寻得空档,抽出一条长鞭反击。那长鞭通体乌黑,鞭梢有细小的五爪尖钩,若是挨上一下,定会被撕去一大块皮肉。
曹三娘沉声提醒道:“小心他长鞭!”
但提醒也没用,这柔软长鞭专克二人的硬武器,一旦被缠住就难以抽将出来。一时间,沈归雪的剑势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那鞭走得极为霸道,只听得嗖嗖鞭子抽动空气的声音,将裹在阵里的玄魅护成一团黑影。
年轻人应敌,最不缺的便是血勇,哪怕功夫不是那么高,有时也能撞上“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运气。
但很显然,沈归雪有这血勇,却没这运气,她仗着轻功出众,左右挪腾倒也不算紧张,一边缠斗一边盘算,曹三娘注定是耗不久的,倘若她体力不支,自己便只有挨打的份,必须速战速决。
正琢磨到这儿,对手就瞌睡给递了个枕头,忽见对方招中似有破绽,她长剑一挺,分开鞭影,从那破绽中直刺了过去。
曹三娘惊呼一声:“小心!他掌中有毒!”
毕竟是顶级杀手,哪有那么轻易就露出破绽,眼见长剑抢到,玄魅一躲不躲,左掌挟着劲风拍过来。他的掌比沈归雪的剑还快,沈归雪冲到半路,不得不侧身让过这威风凛凛的一掌,拖着长剑的手还没来得及变招,对方右手长鞭便又跟到,双手交替,绵延不绝。
沈归雪被困在其中,左支右绌,越躲空间越小。避是避不开了,她咬牙挥剑,企图把掌风撕开一个口子,玄魅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掌风愈密,险险地直奔她胸口而去,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身影抢至自己面前,然后摔了出去。曹三娘抢在她前面,硬生生接了一掌。
“前辈!”沈归雪惊叫一声,飞扑过去扶她,只见曹三娘面色惨白如纸,胸前塌了下去,想是胸骨震碎,血沫不断地从嘴角溢出来。玄魅收了鞭,来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曹三娘,惨惨笑道:“你杀我侍妾、携子出逃时那般狠心,如今倒是替外人仗义。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跟我回去,云霓,你死也得死在西凉。”
没等他说完,沈归雪便从地上弹了起来,长剑化刀,狠狠当头划下。这些年来,她虽习的是家传的蝴蝶穿花剑法,但在启蒙时却是跟着叶敬卿练刀,怒极之时哪想着进退,由着性子横冲直撞。玄魅早料到她不甘束手就擒,身形一挫,长鞭便再度展开,直取她心口。
忽闻风啸声动,松涛如吟,白日暗了一暗,然后一切静了下来。长剑轻挑,彷如美人卷帘一般,刷刷地将鞭子卷了起来,表面上看似是鞭将剑困住,然苍龙如何被绳索所缚,只见剑身一抖,星芒颤动炸裂,那长鞭便寸寸断裂,纷纷地落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