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迎面撞见白承桐,一见她,白承桐立马一个头三个大,眉头不知不觉就微微地蹙起来。“你怎么跑来叨扰雷三叔了?”
沈归雪心情好,没理会他一脸“你又作什么妖”的表情,阳光灿烂地叫了一声:“桐哥!”
她甚少这般高高兴兴地跟白承桐打招呼,白承桐狐疑地后退一步,感觉更不好了:“你今天跑哪去了?你爹今天没出门,你可消停着点。”
沈归雪避重就轻地敷衍道:“那是那是,今天我不出门了。”
白承桐有些无奈:“我们还尚未决定要在叶城设庄,你别跟叶王府的人来往过密,更别出去乱说话。——桌上那书又是从哪来的?看看就罢,别当真捣鼓那些毒物,你一个从来不接触这些东西的人,掌握不好分量,惹出事情来不好处理……”
沈归雪脊背一僵。白承桐居然趁她不在,进了她的房间?
心里虽不爽。脸上却是漫不经心地答:“知道了,我就随便翻翻。”
白承桐看着她那一脸不当回事儿的表情,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他突然跨前一步,将沈归雪逼在角落的阴影里。
“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么?”他声音低不可闻,语气仍是平和的,但眼神冷冽难测,“别敷衍我。别瞎尝试你干不了的事。嗯?”
沈归雪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低下头不说话。
“听到没有?”没听到沈归雪回答,他眉头微蹙,严厉地逼问道。“还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
“听见了。”沈归雪迅速地小声回答道。
满腔如火的好心情瞬间被冰水打湿,一寸一寸地灭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这个东家大小姐还是当得窝窝囊囊,镖局的事务一句话都插不上,在分庄安排个人难如登天,像个犯人一样,一举一动都要向别人报备。
白承桐后退了两步,盯着她。“你爹说你给茂川写信了,找他做什么?”
沈归雪不着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来恭恭敬敬答道:“千针弩让我打没了,找他再要份生日礼物。”
白承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去吧。”自己便转身离开。
他并不太相信沈归雪这九真一假的话——她甚少这么配合地有问有答。长大后,这姑娘主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反感他过问她的事,稍微多问几句就炸毛。
不过大多数时候,白承桐还是任着她闹的。旁人看了去,只道这大小姐作天作地娇蛮任性,白承桐好脾气一直包容她,忍着她,实际上沈归雪炸毛是光打雷不下雨,嚷嚷得厉害,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最后总是无可奈何地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闭了嘴。
“桐哥。”沈归雪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今年生日桐哥送我什么礼物?”
白承桐抿了抿嘴,头也没回:“你看中什么,我送你便是。回头告诉你梅姐姐,我俩一人送一份。”
直到白承桐的背影在拐角消失,沈归雪的笑容都没散去。扣在脸上,像一个温情而坚硬的壳。
“——反正已经忍了这么久。”她闭紧了嘴,咬紧牙关,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直到把那点怒火压下去。反正已经忍了这么久,没关系,她不介意再多忍一些时日。
她转身进了屋,默默地翻起曹三娘那本《毒经》来。
斯人已逝,追悔已是晚了,不如将心思放在那些尚可补救的人和事上。万仞山上,曹三娘的话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如此说来,甘明月服用阿芙蓉也有两三年了,毒伤未愈,再加成瘾,就算送到药师谷也是个令人摇头的病人。
但不知怎的,曹三娘之死,硬生生逼出她一身的不甘心,脑子里一个想法从最初的混沌慢慢清晰起来:她要想办法找到对症解药,把甘明月从旷日持久的折磨中捞出来。
黑市(1)
一场声势浩大的重开互市,在勉强撑过二十天后,就这样仓皇关闭。来叶城的几大商号又悻悻地收拾货物打道回府。这一来一回,走的依旧是德威镖局的镖,因此这几日沈德佩并几个管事的镖头一点儿不得闲,既要打点货物,又要应酬各大商号的掌柜们,间或还要见见江湖朋友、王府来人。
按理说,随着商家逐渐撤走,德威镖局理应让镖师们跟着分批撤回去,只留一小部分殿后即可。却不知沈德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货物钱银一趟趟送回去,人却源源不断地往叶城调,大有在这里设庄开站之意。
但,就是迟迟再没去王府与叶钧卿会面。
“沈庄主所图甚大,那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穆雁南全神贯注盯着黑白棋盘,左边放一坛黑子,右边放一坛白子,面前棋盘上,黑白棋子胶着,对弈位置却空无一人。他一转棋盘,那棋盘便颠倒个个儿,他又捻起白子,掂量许久,稳稳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