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显奉听完之后,只觉得世事荒唐了。他一直悬在头上的,竟是如此般的真相。原来只是他自己格局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抬眼满目悲怆,让燕随之吓了一跳。燕显奉像个垂朽老人,竟是有了沉寂暮气。还未来得及听燕显奉说什么,门外竟是传来金石争鸣之声。
“圣上和三爷先别出去。”有个小将在透着窗传声,“唐太尉在外面逼宫了。”
“是我思虑不周。”纪息叹气,“竟打草惊蛇了。”
“留在京中的卫兵不多。”燕显奉有些恐慌,“恐怕是真敌不过的了。”
“纪副阁主在外面扛着呢。”小将低声,“就是人数悬差还是有点大。”
“我战战兢兢那么多年,大吴燕家还是败死我手。”燕显奉昂面流泪。“我这一生浑噩走过来,真的实在是太糟糕了。”
“太后该是留了暗卫的。”燕随之垂眸,“可将他们调遣过来吗?”
“对!黑鹰卫!”燕显奉叮嘱小将,“宫里有个四方院子,一直不让闲杂人靠近,那里面全是黑衣人了。就跟其说是奉我的命令,让他们全都听纪息差遣。”
外面声势越发浩大,燕显奉想推门出去,燕随之几番制止住。俩人在勉知阁困了三天三夜,燕显奉不曾再去出声言语了,宫外腥风血雨映衬着屋里沉默死寂。
终于还是停歇了,有人推开了这门。燕随之心中思绪翻涌,他在里头时候,便是一直在想着纪息。生怕他会有什么不测的了。他死盯这这扇门,想着若是纪息出来,便去跟他坦白了,自己愿意尝试着,不关乎任何人的,和他相处着看看了。
不是纪息,燕随之眼底的光黯淡了。
“回皇上。”黑衣先生跪了下来,“我们胜了。”
唐勒到底是做了万全之备的,就算是黑鹰卫与纪风堂联手,也逐渐地就有所不敌起来了。纪息却像是杀红了眼,单枪匹马地硬闯了过去。像是魔头在世,脖颈上有大片符文,白日里闪着诡异的光。眼白占了大半,眼珠像血滴子般。那手泛着青灰色,指甲尖锐地刺出来。
他无论是谁都会杀,像是不知道自己人。但奇怪的是,还似有一线意识,只追着唐勒奔去了。谁敢拦?这分明不是人了。唐勒当时也被吓到了,倒是不敢与其硬碰硬,驾马逃窜到永安街了。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不敢招惹什么是非的。
“纪副堂主……”黑衣先生接着说,“和唐勒一同坠不渡崖了。”
不渡崖是京郊一座陡峭断崖,人若是坠下去便必死无疑了。为了警惕路人,甚至刻了石碑,起名不渡二字。
“你赢了,纪息。”燕随之许久才缓过神,笑地很是疯癫的样子,“你看,你终究还是强着我承认了。”
若是没办法比得过死人,那便硬生生再划出一道痕。不是覆盖掩饰伤疤的替代,而是再次更为痛彻心扉。承认自己还是动了心,在流年变换之后,避无可避地你所吸引了。
泰元二十四年的雪,终于纷扬地下了,盖住宫殿上的满地尸首。
像是一直都这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唐代白居易的《梦微之》。
第61章 河清海晏
燕随之回三王府的时候,路过了纪息曾住的客房,原顾正在指使人收拾,燕随之心知是怕他触景伤情。思绪翻涌倒也不欲再去多看了。
他不知纪息的习惯,也不了解纪息的喜好。他对纪息的认知,是如此寡淡浅薄了。他故意着去闭目塞听了,想留在有梁似烛的日子。可纪息拉了他出来,坚定地表述着爱意。这爱意铺天盖地,简直要灼伤他自己了。
要不是他留纪息,纪息不会再在京都。要不是纪息还留在京都,纪风堂也不会卷进这场事故。就算再往后退上一万步,若不是他当时防范不周,让消息给走漏了出去的话,那唐勒倒不至于要去逼宫的了。
燕随之觉着:他该是天煞孤星,所有亲近他的人,最后都不落好下场。
有个婢仆搬着客房的被铺,就打燕随之身边走过了。燕随之像是被晃了下眼,又好像突地想起了什么,就急忙着拦下了婢仆,要她交出来手里的东西。
“三王爷饶命啊。”婢仆刷地跪了下来,“贱民只是一时贪财而已。”
这婢仆边哭边说,双手颤抖着,从袖里掏出个物什。
燕随之只消一眼,就竟如五雷轰顶。这分明是梁似烛的银镯子!记忆本是快遥远到模糊,一下就被银镯子给拉回了。燕随之原先有个揣测,可到底大胆到不现实,故而自己也未曾敢细思。
是巧合吗?梁似烛那个好到处乱窜的,就算是到客房也是情理之中。可他无论怎么样,也不会乱丢这银镯子。梁似烛曾与他讲过,这银镯子是梁烯打磨,一式样的有两个来,他戴在手腕处,梁烯套在脚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