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平翻身下马将梁似烛放置中场铁皮栅栏外,就有一行人从擎天楼里赶了下来去询问。燕随之湮没在众人的口舌纷争里头,竟是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去问梁似烛。梁似烛斜倚着铁皮栅栏,用手揉着额头,似乎是累极了似的。
燕随之于是柔声去诱导般:“梁似烛,来这儿。”
皇家围猎中场的铁皮栅栏,除却只出入口处附近稍净,其他地方全都勾有倒刺,只是恐猛兽牲畜冲来,以作保护安全之需。燕随之怕梁似烛体力不支,身子一歪要是栽上去,抬回去时估计就是个刺猬了。
梁似烛极其虚弱得冲着燕随之笑了笑,脸色苍白得像是浸了水又揉皱的宣纸。燕随之觉得这笑落下来砸得他心坎儿都火燎燎地疼。他后悔了,他不忍心。
梁似烛过来扶过燕随之的轮椅,对着围观的众人道:“是我梁似烛不自量力,非要去中场凑热闹,此番本是咎由自取,多亏赵将军出手相救。”
燕随之反握住梁似烛搭在轮椅上的手:“各位莫要慌张,且自行散去吧。”
赵定平本就有些心神俱疲,在被嗡嗡声一圈环绕着,只撑在方天画戟上低着头,这便督见了一角明黄,应是燕显奉闻讯过来了。
赵定平单膝跪地给燕显奉请罪道:“皇上将春猎交付于臣,此事实乃是臣的失职,斗胆请皇上先让臣亡羊补牢,届时再商量处罚事宜。”
燕显奉只“嗯”声道就遣散众人,到了临走时嘱咐燕随之说着:“三哥若是不适可先去营帐歇息。”
于是着燕随之便让梁似烛推着俩人离了中场。
梁似烛真的是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耍嘴皮子:“刚才燕三是不是要被我吓坏了?”
“此番才能记起以前我对你的好来。”
“莫怕莫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燕随之似真似假地回答道:“我起初是希望你能给那牲畜饱腹的。”
“可后来想想你要是肉太难吃,未免过于为难它小小兽类。”
梁似烛倒是没放在心上,翻身上塌对着燕随之说:“其实方才我真的被吓得不轻,得睡上一觉去回回神。”
燕随之等了一会儿,梁似烛已然睡熟,眉头紧锁着,兼有冷汗涔涔。燕随之轱辘着轮椅上前,伸手去抚平了他眉头,又给他捏紧压实了被角,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去翻箱倒柜拿出个玉佩来,那上面似乎凿了个“佑”字,就是齐云山安国寺了机所赠。燕随之又去找了跟红绳穿起来,双手翻飞给挽了个死结,把它放在了梁似烛床头。
赵定平先是调来了中场的若干名习武的侍卫军,让他们去场内巡逻看是否还有逃逸凶兽,为避免引起恐慌莫要告知中场中狩猎者,毕竟在进场之前他查阅名单之时除却梁似烛,剩余的人都是围场老手能应付得来。而后他亲自去关押牲畜猛禽之地探望,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关押围猎动物的地方也算不得小,平日里不是春猎秋猎之类,它们都被圈养在这里,偶尔放出溜溜风,也都是有着专人看守。赵定平去派人叫了当时的把门侍卫来,原是个不曾见过的无名小卒。
那小兵身子都打着颤:“回禀将军,小的不知……”
赵定平只得自己又去走一趟,所幸只是跑了一头山猪,栅栏可能因为年久失修已然有了些裂痕,这山猪拱出一个敞开的破洞呼呼地往里头灌着风。赵定平想着:这洞要是说獠牙咬的还说得过去,但是人为制造也能弄出此种来。可是若是人为的话何必只放个山猪出来,而况中场狩猎之士也是压得住这局面的。
赵定平本来就不是那种惯去给自己找借口的人,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归咎于自己准备不周,就愣头愣脑地跑去向乾宣帝阐述顺道领罚了。
燕显奉听闻此事并没作什么表态:“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也到底没闹出来什么,最终那头牲畜不也解决了吗?就算是赵将军将功补过了吧。”
当小厮将这话传给太尉唐勒耳朵里时,唐勒低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春猎之事交给赵定平,总归是不值得信的。”
梁似烛悠悠转醒时,看见枕畔一个玉佩,拿起来对着光打量,也还是挺好看的:“燕三!无由来的,送我玉佩!”
“只至历经此番劫难,方觉我不可或缺?”
“你是不是心里头有我?”
燕随之当时正在书案上临摹,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是觉得你的命实在易丢。”
“这是在寺里开光祈愿过的。”
“你戴着玩也成。”
梁似烛于是就把这红绳玉佩套在了脖颈上,揽过把铜镜自己照着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他蹑手蹑脚地过去环住燕随之:“燕三啊,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