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微记忆残缺,对自己和他之间的羁绊更多是凭直觉,可这一瞬,她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懂她。
“你不也一样不欢喜吗?”
“我?”阎煌轻笑, “有你在我身旁, 我就欢喜得很。”
君微把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头, 勉力撑起他来,“你心中若是真欢喜, 就不会喝成这样。”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他总是浅酌辄止,从不曾这样醉醺醺的,只怕是不想与适才宴席之上的人虚与委蛇, 所以索性把自己灌醉,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阎煌捏了捏眉心,眸光里这才带了丝笑意,“此前是的, 但见到你便好了。”
君微架着他往前走,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这个王位让你很累吧?”
“为何这么问?”
“我瞧见你案上的文书了,给我三天三夜都看不完,每天在殿上等你的那群人总有禀不完的事,像是离了你这座城、这个国家就都完了,可明明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而且还是个受了伤的人,君微在心里默默补充。
许久,阎煌都没出声,再开口,俨然带着亲昵的笑,“……心疼了?”
君微脚步乱了一拍,“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很正经,”阎煌把身子的重量压在她瘦弱的肩上,“若是心疼就早点嫁于我,有个王后分担国务,我也能轻松不少。”顿了顿,他又说,“至于别的……你别多想,也不用害怕。就算这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顶着,你只消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就好。”
可她不想天塌下来由他顶着。
她只盼这天,不要塌。
路上有巡夜的守卫和宫人,远远地看见是新帝和君姑娘都十分识趣地绕开了道。
于是两人返回寝宫的路上并未遇人,就连守在门口的宫人也都低着头,一句请安的话也不曾说。
夜晚,灯火柔和,两人行至之所烛火摇曳,却不能将重合的影子分开分毫。
阎煌依着三分醉意,不肯自己更衣,硬要拖着君微伺候。
小姑娘虽然脸皮薄,到底拗不过他,只能红着脸替他褪了外袍去挂,一转身才发现他两手落在中衣的系带上,正不知为了何事而浓眉深锁。
君微本想回避,奈何还是担心更多,便问:“怎么了?”
像是被她的声音惊动,阎煌一手将衣襟合拢,明明已经解开的系带又被他重新扣上了。
这举动不自然极了。
君微拧眉,走上前来,垂眸看向他的衣怀,“……让我瞧瞧。”
阎煌单手掩襟,似笑非笑地睇她,“急什么?成了亲再看不迟。”
他明明晓得她不是这个意思!分明故意惹她羞怯,好逃避话题。君微才不会上当,索性牙一咬,心一横,三步上前拉开他的手,拽开了系带。
入目是她曾见过并且不敢定睛去看胸腹,可如今更叫她在意的却是那道原本已经结痂的刀疤,在沐浴的时候分明已经愈合了,此刻却泛着暗红,就像有什么正要从那疤痕之下挣脱。
阎煌一手将衣襟掩上了,见君微受了惊吓,忙安慰:“不碍事,将好了。”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之前看着已经大好了,如今怎么又生反复?”
这个问题,阎煌自己也心疑。
从景都返回长庆的路上,深夜密林那个神秘的女子分明已经替他将伤势治愈了不少,虽说底子是受了重挫,一时半会养不回来,但也不至于像这般触目惊心,这是怎地了?
见君微伸手去解他衣襟,阎煌忙压住她手背,“别看了。”
君微咬唇不语,却固执地没松开,直等他松了手劲,才拨开里衣,手指抚上狰狞的伤疤,指腹指下异样的峦伏令她指尖轻颤。
“是怎么弄的。”
“小伤而已。”
“我问你,”她抬眼,睫毛之下一双杏眼映着榻边的烛火,“这伤是怎么落下的,你的修为那么高,什么人能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你又是为了什么才伤成这个样子。”
阎煌沉下眸光,“你都听了些什么流言蜚语?”
“你别管我是哪儿听来的,”君微难得如此强势,逼问着,“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吟歌的话她不信,她想听阎煌说。
阎煌叹息,吐息中带着酒气,“为了什么……还能是什么?这世上我原本也没什么可在乎的,偏偏撞见你,除了你,你说,还有谁值得我拿命去换。”
刚开始是喟叹的语气,越说越快,到最后语气里的眷念已经浓得化不开,与他看向君微的眼神融为一体,瞳孔之中摇曳的烛火也冲不散眼底的深情。
可君微却觉得头疼欲裂。
所以吟歌说的是真的,他这满身伤痕因她而生。
那另一半呢?关于缘起,关于她心中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