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是怎么追下来的?眼前这般形势,岂是凡人能全身而退的?
怕不是,要跟他与小君君一道送死了吧!
心中一急,原本已失去抵抗之力的獙獙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裹起伤痕斑驳的羽翼,逆着风停驻,试图接住向他俯冲而来的女子。
可这一逆行,他方才看清了与风烟波一同而来的巨硕身影。
他因为受伤而无法完全睁开的眼一下睁圆了,“是……龙神?”
与此同时,身着戎装的风烟波已掠至他身侧,似是在看清他的惨状之后脱口嗔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你是傻的吗?”
还是这个满不在乎的调调,可獙獙却听出了内里的关切,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心愿得了,终于安下心来。
“没老娘的允许,不许死!”风烟波怒道。
獙獙苦笑。
什么老娘,小姑娘家家的,能当谁的娘?当娘子还差不多。
獙獙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金色的兽瞳混沌涣散,“丫头……该改口吧,什么老娘……你在老夫眼里……不过就是个小姑娘……”
风烟波刚想开口回他,便见他已虚弱地合上眼去。
与此同时,狐面鹰翼的神兽开始模糊不清,在兽与少年的形态之间闪烁。
“抱紧他。”一个清雅的男声,自虚空中传来,仿佛经过了什么的共鸣,带着些许回音。
一只巨爪虚虚地抓起失去意识幻作少年的獙獙,朝风烟波面前一抛。
风烟波连忙张开手臂,将少年牢牢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则死死攥住巨硕的鳞片,以免两人坠进深渊。
“坐稳了。”仍是先前持重的男声。
“嗯。”风烟波回望黑暗,完全看不见君微的踪迹。
“别担心,她没事,”那男声似是能读出她心中所想,“我与她有感应。”
风烟波不解,但此时不便刨根究底,于是抱紧满身是血地少年,“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话音落,耳边风声骤起,逆行向上,冲上云霄。
直到完全冲出崩塌的山体,蹿上血色笼罩的烟雾,巨龙的身躯方才从半落斜阳之前露出端倪来。
龙瞳被血色烟雾染成了暗红色,龙须随着吐息而起伏,背脊上的风烟波与獙獙看起来是如此渺小,不敌他一鳞半爪。
下界早已兵荒马乱,再无立身之地,巨龙盘亘在云层之中,发出压抑的咆哮。
风烟波四下张望,可是不光找不到君微,就连阎煌与夙天纵也都不知下落何处。
“澜恭,你能看见阎郞吗?”
巨龙自云雾上向下瞭望,良久,金色瞳孔收紧,“他们怎么来了。”
风烟波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疑道:“谁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闻到了强烈的血腥之气,自西边汹涌而来——是西荒群魔闻风而来了!
魔神降世,自然是魔族之盛世,只是风烟波没想到它们的反应竟然据此迅速。那些云雾隐隐绰绰地露出狰狞的鬼面来,想也知道此刻琅山附近的凡世已经乱成何等模样……
风烟波攥紧手指,“你打得过那劳什子的魔神么?”
问出口,她便悔了。
千年之前,龙凤双神为了镇压魔神而牺牲了自己,若能轻松碾压,何至于两败俱伤?
“能与不能……在下都不能坐视不理。”巨龙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坚定。
风烟波不由挺直脊梁,“我与你一起。”
“你先保护好自己,”巨龙俯冲直下,向琅山脚下飞去,“然后护好苍生,便是帮我了。”
风烟波护住怀中少年的脸,直到被放在一片旷地上。
龙身半隐云雾之中,只露出一双温的暗金瞳孔,“你且记着,头一桩事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后才是旁人。”
风烟波苦笑,“这道理不消你教我,我比你懂。”
一个千年前为保人间而化身为海的龙神,为了鲛族苍生而一次次牺牲自己的男人,哪里来的立场教育她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可偏偏,这个男人的话总叫她无从反驳。
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
龙身腾云,转瞬消失在云雾之中,风烟波才低下头,抹开少年眼边的血污,“喂,你再不醒,老娘可要把你仍在这里,自己去拯救天下当大英雄了。”
这家伙最不喜她自称老娘,若是听见她这般说话,定要驳她两句,可这次少年闭着眼,毫无反应。
也不知这活了千年的神兽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般惨状,浑身上下无一处肌肤完好,就连这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也伤痕累累,一道疤甚至穿过左眼,格外凶险。
风烟波见多了苦难,自问心肠不软,但此刻心底却略有动容。
平素虽然觉得他倚老卖老,顽固不化,可相比起眼前着半死不活的模样,她更欢喜那个死鸭子嘴硬的老顽童,“真拿你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