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耳边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人群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大叫:“她就是纠缠佛子的汉女!”
“她刚才一直在看佛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无数道或厌恶或鄙视的视线朝瑶英看了过来,似万箭齐发,转眼就能把她扎成刺猬。
“不知羞耻!”
“不要脸!”
很快,骂声四起,瓜果漫天飞,信众们揎拳掳袖,随手抓起路边小贩篮子、货架上的瓜果,朝瑶英的方向投掷。
李仲虔勃然变色,展臂把瑶英护在怀中,亲兵们反应过来,拔刀围住他们,举刀挡开飞来的瓜果菜叶。
广场上的信众太多了,一层层人流涌上来,堵住了路口,叫的骂的大声发问的,乱成一团。
李仲虔浑身肌肉贲张,怒而拔剑。
瑶英赶紧按住他的手:“阿兄,别把事情闹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事情闹大了,昙摩罗伽一定会为难。她确实纠缠他,败坏了他的名声,这些信众仇视她,实属正常。
李仲虔凤眸冷冷地扫视一圈,面色阴沉如水,攥着瑶英的手,护着她离开人群。
……
长街深处。
白袍轻甲的近卫骑士骑马在前开道,一辆遍饰七宝珊瑚的马车慢悠悠地驶过深巷,轱辘轱辘的车轮滚动声和整齐的蹄声中,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近卫飞奔上前,对护卫马车的毕娑道:“将军!文昭公主被信众围住了!”
毕娑浑身一震,猛地一拉缰绳:“你说什么?谁被围住了?”
他话音未落,车帘晃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纱帘,两道清冷目光迸射而出,落在近卫身上。
近卫身上滚过一道战栗,抱拳道:“王,文昭公主刚才出现在广场上,观看您主持法会,信众认出她,把她围住了……现在广场那边乱成一团,伍长请将军示下,要不要驱赶百姓?”
毕娑迟疑了一瞬,朝车厢看去,道:“王,我亲自去处理……”
“回去。”
车厢里的人轻声道,直接打断他的话,语调平静,仿佛很从容。
下一刻,他又道:“掉头。”
分明是在催促了。
毕娑应是,下令掉头,马车速度加快,不再像刚才那样慢条斯理。
等他们匆匆赶回广场时,骚乱已经差不多平息了,近卫巴伊快步跑过来报信,道:“文昭公主怕出大事,让她的亲兵分开,把那几个最激动的信众引开了,现在人群已经散了。”
毕娑松口气,还好没出事:“公主呢?”
巴伊指了个角落的方向:“公主在那边躲着,她说等人都散了再走,免得再生是非……”
他话还没说完,嘴巴张大,神情惊诧。
车帘扬起,绛红色袈裟扫过车辕,昙摩罗伽直接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双眉略皱。
众人目瞪口呆,慌忙去拿铺地的金毯等物。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碧色双眸睃巡一圈。
长街出口的地方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摔烂的瓜果。
今天的法会有几千信众聚集,就在刚才,有几千人围住她……
他手指捏紧佛珠,僧鞋踏过一地脏污,一步一步朝巴伊指的方向走去。
角落里,几个亲兵守着一个年轻女子,她鬓发散乱,素净的灰色长裙上满是瓜果汁水的污迹,脚上的一只靴子掉了,袖子的一边划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手肘上有几道微红的印子。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过来,看到一身袈裟的昙摩罗伽,神情错愕,怔了一会儿,略有些尴尬。
“对不起。”她朝罗伽微笑,“我给法师添麻烦了。”
昙摩罗伽垂眸凝望她半晌,视线扫过她手上那几道磕碰出来的红印。
疼吗?
他想问。
高台上还未撤下的经幡猎猎飞扬。
他纷乱的思绪一点一点收敛,淡淡地道:“上马车,回寺。”
☆、明月奴
车轮轱轱辘辘, 马车晃了过来。
瑶英看一眼马车上象征佛家七宝,瑰丽光耀的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 再看一眼满地摔烂的瓜果, 站着没动,小声道:“法师, 我没事。”
昙摩罗伽手握持珠,也站着没动。
两人之间隔着一地狼藉,微风拂过, 车檐前和銮玎玲。
一串脚步踏响,近卫捧着瑶英掉落的靴子回来,“公主,找着了。”
昙摩罗伽撩起眼帘,朝近卫抬起手, 持珠轻晃。
近卫呆若木鸡。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李仲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快步朝瑶英走进,瞥见近卫手里的靴子,走了过去, 伸出手。
近卫捧着靴子,看一眼面容沉静的昙摩罗伽, 再看一眼神色阴沉的李仲虔, 眼睛瞪得溜圆,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