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正是卫冰清。
事隔两日,不知师父情绪可有稍微好些?秦筝听见是他的声音还暗自这么想着,赶紧坐起来转过身就跪下。
秦筝平和地说:“我不后悔。”
卫冰清眉毛微微上挑,嘴角也弯起来,却是一抹透着寒意的笑容,他道:“我想也是,即便你说后悔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反悔。要么认罪,要么畏罪自杀在这牢里,左右都一样。”
秦筝这时才听出来,自己心甘情愿俯首认罪的结果卫冰清早就料到,也算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当时去和祁长老自首时长老并未惊讶,甚至大牢里一切已经提前打点过,就等着他进来了。
卫冰清甚至都已经想好,要是自己反悔,他便一剑把自己了结在这牢中。对外宣称是秦筝畏罪自杀,卫冰清亲手清理门户,就算有人有质疑,他的尸体就是证据,掌门已经手刃自己的徒弟,谁还会去在意事件背后的真真假假。
原来师父不是舍不得杀他,只是活着比死了更有说服力罢了。
“……”秦筝垂下眼,不知道跟这样的师父如何说话。
“原本我不想来的,就算你母债子偿无可厚非,我也要让你明明白白,这中间你没什么好委屈的。”
卫冰清掸了掸长板凳上的灰尘,在牢笼外坐下,继续说道:“广寒山庄有一秘辛不为人知,便是魔教圣地的地图。此图不知何故被魔教一分为四,几经周折散落江湖而无法拼凑成型。我偶然得到其中一份,另三份的下落也已经知晓,可传言魔教圣地若是被开启,会引起天下动荡,甚至让如今各执一方的门派分崩离析。许多年来魔教之人一直在江湖中寻其踪迹,而保管的人守口如瓶未让他们得逞,唯独我……我原本要在金盆洗手之日,连同少林的《无相般若心法》和武当的《不破不立》一并将地图一角也封入禁地,以断了其祸害武林的源头。这件事却被你娘知道了,二十几年我从未对谁说起过此事,偏偏不巧她听了去,正好处心积虑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我防谁也不会去防她,因我疏忽,致使她同魔教之人里应外合,把三个东西全部盗走。雪晴或许早就发现了你娘行为有异,那晚大抵是撞见了她把东西偷出去交到了别人手上,便一路尾随跟着那贼人,结果行迹暴露,那人觊觎她美色把她……还杀了灭口!你娘发现不对劲时,赶过去与人纠缠不休,终是不敌他败下阵来。今夜我同人应酬回来的晚些,房里不见人影这才觉得奇怪找了出来,等我看见她们母女一死一伤形状惨烈,已经什么都晚了。”
“可笑的是,你娘对我并无愧疚之意,雪晴尸身离她几丈远,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求我不要杀了你。她倒是什么都承认是自己做的,甚至这二十几年夫妻情分,也是迫不得已装出来的,从来……从来没有过一刻真心。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卫冰清整理着自己的衣袍,越说越觉得可笑,道,“为了你这个亲儿子前途无量,他日有足够的实力继承我的衣钵,把这广寒山庄紧紧握在手里,便一并将真相告诉你。然后要你做她鸣音谷分支,一雪前耻,报复武林正道。”
秦筝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我娘她既然希望我继承掌门之位,何以在这之前突然偷盗宝物?隐忍几十年还差这一天半天么?我不明白,照师……照卫掌门如此说来,我娘偶然得知了广寒山庄有某个东西,临时改变计划,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也要把东西拿走?”
“百思不得其解的何止你一个,可她死了,你我都不可能知道原因了。”卫冰清慢腾腾地站起来,看着秦筝在的那个黑暗的角落出神,许久之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下来,轻轻道,“筝儿,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早就想放手把我曾有的一切传给你。你要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即便不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四角齐全该多好。奈何造化弄人,我没有办法不去恨她,也没有办法不去恨你。”
“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回来,可她回不来了。”
秦筝望着阴暗过道里佝偻的背影,卫冰清双肩微微耸动着,不知道他是不是流泪了,他始终背对着自己,秦筝看不真切。他期望过师父能在当着天下人的面彻底放弃他之前来看看他,可是师父来了,说的话却更让他如坠冰窟难以喘息。
在他以为师徒二人情绝至此时,一声“筝儿”又让这二十多年的舐犊情深鲜活起来。
如他所说,世道难测,造化弄人。
秦筝苦笑起来,暗自想:我什么都么做,可说来说去,好像源头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