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可以放弃,就不会出来了。”
说着,他便一夹马肚子,将马向前策了些路,孤孤寂寂的独自前行。
苏青看着他那抹苍凉执拧的背影,气得大大呼出一口气,迎着烈风兀自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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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两三天的路,夜夜风餐露宿,终于在今日天黑之前,到达了柳江镇,镇是小镇,离边陲不过二十里,还算繁华,街上人流如织,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入了驿站。
边陲地界,总是有军队驻扎,所以柳江镇的驿站经过特别设计,有好几间能够容得下几百人的通铺房,所以,李淮璟的千人小队,虽然庞大,却总还有地方遮头,比前两日自是舒服多了。
苏青跟老板要了两壶酒和几个小菜,将准备钻被窝的李淮璟拉到了驿站一楼的窗口,看看华灯初上的塞北小镇。
李淮璟拗不过他,没精打采的拥裘而坐,苏青递酒给他也不喝,就那么看着,苏青知道他是什么冷脾气,也不介意:
“你不是都派人去了北地刺探吗?怎么还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苏青自斟自饮:“不会是为了韩平吧?”
李淮璟白了他一眼:“干她何事?”
“经此一事,皇帝应该已经注意到她了吧。你猜他……会如何对她?会不会干脆派影卫杀了她?到时候,你九死一生回到京城,相好的姑娘却已成黄土,好不心酸啊……”苏青似真非真唱戏般说道,有意气气李淮璟。
谁料,李淮璟连眉头都没眨一下,看着满街的灯火与人流如织,好半晌才说道:“不会杀她的。如果我是皇帝,就许以韩平重任,将她留在身边就近监视,才是上策。”
苏青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若真如你所猜测般,那你觉得,韩平会如何应对?”
李淮璟执起酒杯,放置鼻下,却是不喝,眸中阴霾涌现:
“不知道。”
韩平对韩家的依赖与重视,李淮璟看在眼中,她越是割舍不下,就越是难以脱离,她会因为王家对韩峰不利,便孤身犯险,夜行盗宝,那她就很有可能为了韩家而接受皇帝的高官厚禄……
就算不是为了韩家,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拒绝得了荣华富贵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血肉至亲尚可出卖,何况是萍水相逢?
他对人性早已失去了信心,又何必在这里满怀希冀呢?
李淮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瞬间的寒冷让他很是难受,但随之而来腹中的火辣却又令他无比舒畅,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
苏青见他如此,不禁叹气道:
“我早说过,你在作茧自缚。”
李淮璟将空杯递出,苏青又为其斟了一杯,默默喝下,人性……又一次牵起了他心中那一块不能触碰的伤口。
连续喝了两杯,忽然街道上传来一阵骚动,民众恐慌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苏青率先站起,将头探出窗外,观望后吃惊道:
“天哪,不会吧。”
李淮璟见他如此,将裘袍裹得更紧,来到驿站走廊上,只见街上民众惊慌失措,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一个个四处逃窜,叫喊声层出不穷,有些干脆手脚并用,手爬脚蹬,惊恐万分。
到底看到什么东西了。
李淮璟在卫队的包围下,走出了驿站,去到路中央向后望去,只见一只魁梧的大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那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要来得粗壮,肌肉喷张,浑身绿莹莹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突在外面,鼻孔大如铜铃,血盆大口微张着,板栗般大的牙齿错落而生,矮一些的屋檐竟然都比他矮上一截……这是什么怪物?
怪物鼻孔喷张,双手不知为何被粗藤捆在身后,挣脱无果,也就只好将一腔愤怒,宣泄于吼叫之中,野兽般的嚎叫响彻云霄……
李淮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苏青在一旁目瞪口呆:
“我的七舅老爷啊,这不是真的。”
令他们吃惊的,不是怪物本身,而是在怪物身后的东西……
“怎么会……是她?她想干什么?”苏青满面惶恐,对李淮璟问道。
怪物的背后,竟然是一个身材高颀消瘦的女子,她五官深刻,鼻梁挺直,双唇润泽,还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是为琥珀之眸。
她手中牢牢抓着一根儿臂粗的青藤,连接着怪物的双手……
韩平来到李淮璟面前,傻兮兮的笑了笑:
“路上遇到这货,我就把他带来了。”
无语的仰望面前这座大山,苏青突然觉得,原来身边最可怕的人不是李淮璟,不是皇帝,不是师父……而是这个看似忠厚的韩平!
“你……”李淮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韩平善解人意的笑道:“我把巡城的职务辞了,跑来跟你混饭吃。朋友一场,你不会不要我吧?”
李淮璟看着韩平不算精致的面容,风尘仆仆的模样,感觉要比世上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他忽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笑得无比开怀,看呆了韩平,以至于李淮璟抽出袖中的手帕,将她脸上的一块污渍擦拭干净后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这是……什么?”李淮璟见韩平不说话,只是发呆般看着自己,便主动问道。
韩平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山,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明道:
“这是球球,今年八岁,一个人跑出来找吃的,刚好被我碰到了,我不想耽误时间送他回去,就把他带来了,可是他老捣蛋,我没办法才绑着他的。”
苏青尖叫:“这是什么?今年……几岁?”
“球球。八岁。”
苏青难以置信的叫道:“怎么可能!你他娘的放屁!”
这比屋脊还高的货,叫球球?今年……八岁?
球球被苏青的尖叫吓到了,也跟着吼叫起来,韩平只觉得周身的气流都开始发生变化,卫兵们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便对球球呵斥道:
“闭嘴。”
收到韩平的呵斥,球球这才委屈的闭上嘴巴,垂下了比屁股还大的脑袋,撅起了香肠般的嘴……
苏青看得一阵恶寒,只听韩平又道:
“去给他准备两桶饭、五六只鸡,有点牛肉就更好了,他赶了半天的路,肯定饿坏了。”
球球听韩平这么说了,兴奋的跳了起来……地动山摇,尘土漫天……这下,就连李淮璟的脸都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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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山一般厚重的球球安顿好以后,韩平才来到院子里,李淮璟和苏青正坐在石亭中等她。
她走过去,抢了苏青手中的酒壶就朝自己嘴里灌,苏青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空了的手掌,对李淮璟投去控诉的眼神。
谁料李淮璟却全神贯注看着韩平,生怕眨一个眼,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般,苏青对他嗤之以鼻,这副样子还说要收服人家,我看是人家收服你了吧!
“还有没有,这点酒怎么够喝啊?”
韩平将一个空的酒壶抛给苏青,老实不客气的对他伸手。
苏青从没见过这么能喝酒的女人,他的陈年三白酒就这样没了?不敢相信的摇了摇空壶,又看到韩平意犹未尽的馋相,他终于无语的站起来,走了。
“他怎么走了?”韩平在李淮璟身旁坐下,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只竹筒,问道。
李淮璟拥裘而坐,笑答道:“他去给你拿酒。”
韩平一听,看了看手中的竹筒,犹豫了片刻才又将之挂回了腰间。
“你过来,韩将军知道吗?”李淮璟见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十分想笑,但有些事情又必须问清楚。
韩平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然不知道。否则追上你们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李淮璟勾起一抹苦笑:
“此行九死一生,你可知道?”
韩平没有回答,沉默的看着他,只听李淮璟又道:“我们要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个他,甚至可能比他凶猛,比他残暴,你认为我们会有多少胜算?”
李淮璟指了指正发出震天呼噜声的房间,韩平想了想才道: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因为危险,我就该丢下朋友,不顾他们的死活?”
李淮璟被韩平问住了,面上怔了怔,这番话正好被拿酒过来的苏青听到了,他由衷的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敬佩,这样的气度才像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嘛。
“你的酒,接着。”苏青将一坛子老酒扔向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