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秋,红衰翠减,给雕栏玉砌的驿馆平添了几分萧索。
梁稷晨起后照例到驿馆,例行巡视后发现荣焉的房间空荡荡的并无人在,随行的护卫见他沉默,解释道:“那小公子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早早起来到花园去了,有我们的人跟着,将军不用担心。”
“知道了。”
这几年徐国势大,来往的别国使臣商客也多了起来,为了让他们适应陇城的生活,寿光帝命人往驿馆里添置了许多物件,甚至还让人专程从南魏运了几棵桂树种进了花园。
荣焉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园丁给桂树修剪枝杈,徐人对待这几棵桂树不可谓不用心,但荣焉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
陇城的秋寒可不似南边那么温和,这几棵桂树最后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当年初来陇城,荣焉也始终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尤其天气渐凉,花草凋谢,就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消失,让独在异乡的荣焉更觉落寞,直到……他与梁稷熟识。
知道北方长大的梁稷从未见过桂花,荣焉就一直在等着这几棵树长大,但可惜,它们都没活过那个冬日。
荣焉当时心觉遗憾,很快又自我宽慰,南魏遍地都是桂树,他总有机会带梁稷同去。
却没成想他与那几棵桂树一样,都没有以后。
可能是因为前夜睡得不好,精神不济,轻而易举被这几棵桂树勾起了前尘往事。荣焉走了会神,那边园丁已经修剪完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抬眼打量几步之外这个看了自己一早上的小公子。
荣焉也不在意,朝他笑了一下,一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高大人影。
这几日总在驿馆里瞧见梁稷,这人素来尽职尽责,荣焉也不觉意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歪在石桌上闭目养神。
徐国虽然气候寒冷,也总还有可取之处——不管什么季节时常挂在头顶的日头要比南边常年累月的阴雨天让人舒服的多,尤其是这个季节,秋风渐凉,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坐一会很是舒适。
荣焉慢慢起了几分睡意。
梁稷仍站在那里,目光从荣焉身上转向几步之外的几棵桂树。
护卫匆匆而来,梁稷向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问道:“何事?”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来提这小公子,说是要亲自审问。”护卫也不自觉地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朝着荣焉的方向看了一眼,“您要是不放心,属下跟着同去?”
梁稷跟着看过去,荣焉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清浅,已然进入了梦乡。
“不必。”梁稷收回视线,“告诉来人,没有圣上旨意任何人都带不走他。”
护卫稍有犹豫,对上梁稷脸色也不敢再问。
荣焉在花园里睡了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再睁眼时已经日近晌午,荣焉四处张望,找到了不远处树下的护卫:“是不是到了该进午膳的时辰了,今日吃什么?”
那护卫见他醒来刚松了口气,听他问完立时满脸犹豫:“您今日的午膳可能要稍晚一些了……太子殿下要见您。”
太子高淙……
荣焉笑了一下:“好啊!”
护卫一路疾行将人带至前院,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杯盏落地的声响,跟着梁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给太子殿下再上一盏茶。”
“梁稷!”高淙怒道,“本宫奉父皇旨意调查此事,你左拦右挡是什么意思?”
“末将不敢。”梁稷淡淡回道,“人已经去请了,请殿下耐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不就是怕我抢了高淳的风头吗?!”高淙冷哼,“梁稷,本宫就想不明白了,咱们三个明明一起长大,要说交情,本宫往太尉府去的次数更多,为什么你偏偏站在高淳那边?”
“末将……”
荣焉脚步微顿,突然推开房门打断了梁稷后面的话:“太子殿下!”
“谁让你……”高淙转头,“你是那个刺客?”
“刺客?唔,也算是。”荣焉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在另一侧的梁稷脸上稍作停顿,“在下魏国瑄王,荣焉。”
“你这个身份是真是假还待商榷。”高淙从小厮手里接过新的茶盏,下颌微微抬起,“本宫今日来就是调查这件事的。”
荣焉困惑侧头:“纪王殿下那日不是问过了吗?”
高淙黑了脸,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回桌案上:“他问得,本宫就问不得?”
荣焉似乎被他莫名的火气吓了一跳,而后笑了起来:“再说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殿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他说着话晃了晃肩,“只是在下站得有些累了,坐着说殿下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