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粲则低首看着林纨的小腹。
这个小女人怕疼得很。
少有的几次云欢,他都是待她如薄瓷。明明他已经很克制自己, 可这娇气的小人儿还总是嚷着疼。
这样的她能生孩子吗?
顾粲在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到时她若是被肚子里的东西折腾得没了半条命,噙着泪无助地看着他,他又该怎么办?
这对于顾粲而言, 是个绝境。
这世上的一切, 他在意的只有林纨一人。就算林纨有了孩子,有了他的亲骨肉,那他二人的孩子也夺不走林纨在他心中的地位。
林纨永远是位于首位的。
现下,林纨的心思都放在了他一人的身上,眼中无他。
但若是有了孩子, 定会将她的心思分走一部分。
若要是个女孩,生得像林纨些, 他可以接受被她分走林纨的心思。
但若要是个男孩……
顾粲心中登时生出了些许的异样情绪。
林纨看着顾粲的神色不大对。
他看她的肚子时,明显眸光不善,全无了适才的温和。
就想她肚子里面长了个妖怪似的。
虽说自己还未怀孕,但林纨还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现下的顾粲神情有些阴郁,她决议躲远些。
林纨走到偏厅后,元吉已经在罗汉床处摆好了小案。
菜并不是府内庖厨做的, 而是元吉和小厮在附近的酒楼食肆和饭庄叫的。每家市店的吃食种类不同,因着酒楼涵盖的食物不全,所以他们跑了不只一家食店。
因着天气炎热,除却鱼鲜蟹螯和荤食,元吉还在闲散摊贩处买了甘草冰雪凉水和荔枝膏。
林纨却没对那些清甜的汤水感兴趣,反倒是对元吉在伽淮的雪腴楼买的醉吟酿产生了兴趣。
她十几岁便开始借酒浇愁,后来或多或少染上了些许的酒瘾。因着已经嫁为人妇,已经有几月都未沾过酒了,现下闻着那暗红酒坛里泛出的酒香,多少犯了些馋瘾。
林纨刚要唤香芸给她斟上一杯,顾粲却制止了香芸的动作,而是转而让香芸给林纨舀了碗甘草凉水,美名其曰:“天气炎热,纨纨今日参宴疲惫,饮一碗甘草水,正好能降暑消热。”
香芸将白瓷碗端到了林纨的面前,林纨用羹匙搅了搅那浅褐色的汤水,却是意兴阑珊。
饮了几勺后,林纨看着对面专心用食的丈夫,决议再同他争取一下饮酒的机会,便道:“其实我有些酒量的,一般男子的酒量都不敌我,虽然我身子弱些,但是喝些小酒却是怡情,断不会伤身的。”
顾粲咀嚼食物的姿态优雅。
成婚前,他见过林纨烂醉如泥的模样,就如一个无知单纯的幼童,他那时想将她诱拐回府,差一步就要得手,林夙却寻了过来。
顾粲听着林纨的要求,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命元吉将醉吟酿从紫檀小案处撤下。
林纨的视线一直随着那酒坛走,就像是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她看着不为所动的顾粲,将食指立起,又问:“就饮一杯,一杯也不行吗?”
顾粲一贯是个面冷心更冷的人。
但看着林纨只是为了讨一杯酒吃,竟是如此央求他,心终归是软做一团,渐渐松动。
他无奈,故意沉了沉声音:“只许饮一杯。”
见林纨眼神带着渴求,重重地点着头,疏的高髻有些微散,那可爱的小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顾粲终是绷不住笑意,侧过头用拳掩住了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林纨如愿得到了醉吟酿,影木窗外已是云舒霞卷,风光醉人。
醇酒入喉,沁入心肺,却有不速之客至此。
廷尉所出来人,说是有件要案,奏谳掾迟迟拿不准主意,特派其主簿来询问顾粲的看法。
顾粲便让林纨自己先用晚食,让小厮引主簿到书房处候着他。
他觉得林纨会是个乖巧守约的。
应了他只饮一杯,就只会饮一杯,断不会说话不作数。
待忙完公事,送走主簿后,天色已暮。
顾粲再度折返偏厅后,却发现醉吟酿的酒坛空了。
林纨和丫鬟们也都已不在偏厅内,只有元吉一个人守在小案的一侧,看着满桌都未怎么用的饭食。
见林纨还是酗酒了,顾粲神情略有些不悦,他向元吉询问了林纨去处。
元吉回道:“世子妃……贪饮了几杯后,便说要出去寻世子您…小的看她有些醉了,便让香见和香芸跟出去了。”
顾粲只得阴着脸去寻贪杯的妻子。
府内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
其旁有一颗巨型奇石,上面可以坐人。
林纨却没坐在石头上,而是坐在了青石板地上,落花坠了她满身。
她用手环着那颗巨石,嘴里却在不停地唤着:“子烨,子烨,子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