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我们这个任务原本好好地,根本不会曝光……澍哥你就也不会受伤……”
谷丰收扯了吴山一把,把小伙子拖了个趔趄,“我看你是反省室没关够!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你说?啊?我他妈一个律师呢我都没打人呢!你知道我多想打人吗?”
樊澍一阵迷茫,压根没听明白:“……什么?”
谷丰收赔了个笑脸:“什么什么啊,没事,啊,你睡吧,你这伤不养个月把是起不来床的,一会儿药效要起了,别想那么多了,再睡会儿。凌衍之那边的事我去搞。”他伸手把电视关了,“你就别再搞第三回 病危通知就好了,你知道那个枪眼儿,你肚子上那个,太危险了……手术做了九个小时,腹膜里头都是弹片……以后还说不准啥情况呢,也许还会复发……”
樊澍睁着双眼,像听见了,又没听见,“他知道了,所以走了?……”
谷丰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吴山朝他一个劲儿地打眼色。
樊澍抬手想使劲拍一把床沿,但手上没力气,只是软软地拍在栏杆上,看上去这个威慑式的动作就显得很没见着应有的效果。
吴山不说话了;樊澍只瞪着他,哑着嗓子喝了一声“出声!”把他惊得原地一悚。谷丰收急忙拦着,把吴山推出门去,一面说:“你那老婆,你也别惦着了,他心思是什么我反正猜不到,他也根本不考虑你的死活;不过我觉得他反正是要害你,说不定早就知道了你这身份,才会故意导致你暴露行藏,差点连命也送了。小吴那天在气头上看他那模样,一气之下给把他打了一顿,没打身上要害也没打伤处,只是把脸都打肿了;那些兄弟同事的,也都不帮忙,等着人打实在了才拉开。没真下狠手,只是打了脸,皮肉伤,让他不好意思去见人罢了。不过都闹到这样了,人能不走吗,留在这干啥,等着被揍?”
樊澍一时呆住了,谷丰收嘟囔着说,“不过,不是做兄弟我说,他是该被揍,你就是不揍他成日里捧着给惯的,他才翻天了,顺便踢翻炼金炉,把你也捎带去里头炼了。”
“……那也不能打他啊。”
“老婆不听话当然要打,不然家里没有规矩。”谷丰收啧啧嘴,“他太漂亮了才惹的是非。要是长得丑点,安分一点,一个视频而已,又怎么有那么高的热度——”
“视频?什么视频?”
“哎,你别管了吧,他凌衍之怎么样,和你樊澍又还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没离婚呢。”
“你昏迷的时候,李部和他谈过了,”谷丰收叹了口气,“你老婆要求协议离婚,否则他就不管,继续我行我素,把你曝光在媒体底下。他从你安全角度出发,也就只得答应了。不然他继续要闹得世人皆知,你还做个毛线的隐形特工,这都快成显形靶子了,不仅会暴露你自己,还会暴露了国安局的隐形职业渠道,还有当时的其他隐形特工。再说,你以前经手的案子,要是有上帝教的余党残存,这么一看简单就能发现是你,说不定还会来追杀你。”他顿了顿,拙劣地劝慰,“你这样想,至少你和他分了,他也相对安全一点。”
樊澍默默无语,好像全身的血管都一瞬冻住了,只听得见监控的仪器规律而无情地响着,曲线顺延着长长的弧,证明他还在呼吸,心脏跳动。“那就是这样定了?”
谷丰收拍了拍他肩膀,怕自己用力过大,于是又到半途改为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有保密义务在的。凌衍之可以胡作非为,你不可以啊。别想了,休息一会儿吧,你伤还没有好——”
“我——”樊澍突然就着他的手挣起来,声音陡然刺得厉害,“我怎么可能不想?!我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回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家也没有了吗?”
“我警告过你的,你走之前,我说没说?”谷丰收静静地说,任由他把手指抠进胳膊肉里,“李部已经让我把协议拟给他了。你仔细想想,好些了找李部说理去。”
“为什么别人能决定我离不离婚?”
“你这话说的不对,不是我们决定的,是凌衍之决定的。你不离,那就上法院去,他可劲儿的污蔑你,曝光你;你协议了,也就只是顺了他的意。来来去去,都是一样的道理。他的心又不在你这,你强留有什么用呢?”
樊澍想了一整天,从天光到天黑再到天光,他想着那薄薄的协议纸张,那底下签上的名字,那个长长的、似幻似真的梦境,梦境里那只小小的、小小的手,紧紧攥住他一根手指的力度。
他突然再忍不住,硬凭一股意志挣起身来,给自己打了一支止痛剂。然后他撑着身子、拖着一条腿攀下床,躲进清洁车里溜出医院,拖着一条腿去远一个路口的街上叫车;腿上的枪伤没擦着骨头,如今虽然感觉不到痛,却也使不出力。太阳烤晒在路面上,隔壁商业区的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一则新闻。凌衍之的脸上青紫未消,肿胀的眼睛甚至不太对称,却站在闪光灯下,并没有任何低头或者遮掩。他知道,伤痕也能够成为武器;又或者说,他的武器便只有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