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莳在我的身边,“你似乎按捺不住了。”
在没有到这里之前,我以为我的心绪不会激动,我以为我能冷静地面对一切,但当我看到京师近在眼前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心跳,急促的像是要从胸跳出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强笑了下,“我还是不够冷静。”
“可现在必须要你冷静。”沈寒莳的目光指着前方的城楼,“如何定夺,要你做决断。”
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是攻、是困,都在我一句话之间。
纵然心再是仇恨满怀,纵然恨不能此刻化身为箭直入城,找到雅的所在,我都必须冷静,不容许有半分错漏。
“寒莳,传令安营,围城。”当我的心冷静之后,我开口说出几个字。
再看身边的沈寒莳,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上去是遵从了我的命令,眼神里却有着赞许。
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始终在等着我的意见,当我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开心没有冲动,没有因为仇恨而蒙蔽了双眼。
“末将这就传令……”他的声音忽然僵了下,眼神一窒,但是很快就低下了头,将话说完。
这个小小的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神,我很快地明白了什么,眼神瞬间抬了起来。
城楼之上,一道身影格外抢眼。
金色衣衫随风飘荡,冷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在我抬起眼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对撞。
雅!!!
杀气,蔓延。
我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冲动,就因为这身影的出现,又躁动了起来。
“你终于出现了。”我还没开口,雅的声音已远远传来,冷寒无情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倨傲,“你这个低贱的野种,第一次被人揭穿后依然贼心不死,居然敢造反想要谋夺我的天下,上一次你不会成功,这一次你依然不会成功。”
这话的话,唯有我能听懂。
她对权利对地位的心,已经到了蒙蔽一切的地位,所谓天族族长女儿的身份,让她的心彻底被蒙蔽,再也无法挽救。
“在你眼,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是低贱的,所有人都是卑微的,所有人都活该被奴役的,是吗?”我冷然开口,看她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疯子。
无可救药的人!
“是!”她毫不犹如地开口,“上天给了我身份,就代表我是上天选择的人,任何想要谋夺我地位的人,都是叛乱之徒。”
她的手抬起,遥遥地指着我,“你们看,这就是让我们‘泽兰’陷入危险境地的人,这就是贪图皇位不惜让大家生灵涂炭的人,‘泽兰’的将士们,你们是否愿意拼死为国?”
她的身边,将士们发出巨大的吼声,“杀叛党,清余孽,绝不容他人践踏‘泽兰’国土!”
城头之上,箭簇明亮,弓如满月,遥遥地指着我们。
杀气震天,豪情万丈,那是“泽兰”的将士,为了保卫京师而誓死的决心。
我低估了雅的能力,也低估了雅的掌控力,这一路的高歌猛进让我以为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军心,我却忘记了皇城最贴身的护卫队。
他们认定了雅,认定了忠心为国,几乎不可改变。
我看向沈寒莳,在他眼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同样的挣扎,同样的心痛。
闷着胸口,无法抉择的痛。
“如果这反贼要谋夺我们‘泽兰’京师,我们应该怎么样?”雅的声音大吼着。
“杀!!!”
“杀!!!”
“杀!!!”
震天的吼声,是无悔,是决绝。
“面对这反贼的进攻,我们应该怎么做?”
“誓死为国!!!”
“血染城头,绝不后退!!!”
“你们面对着的,是昔日你们的将领,叛徒沈寒莳,你们应该怎么做?”
“保卫国土,誓杀叛徒!!!”
我知道,他们认定了雅,这个思想无法改变,我不能、沈寒莳也不能,我们是他们眼最大的敌人,叛徒和反贼。
雅骄傲地抬起手腕,遥指着我,“我告诉你,你的想法永远不会实现,你要谋夺我的一切,绝不可能。我这‘泽兰’满国上下,这京师数十万军民,都会为国而以命相拼。”
即便如此遥远,我也能看到她眼的疯狂。她在告诉我,如果我想要和她争这天下,除非我屠城,血洗“泽兰”。
她就是输,也会带着整个“泽兰”陪葬。
而我天族的使命,是保卫人间安宁,是守护和平,是不要人间起征战烽烟,我要用这种方法去赢,就违背了我的使命。
我的目的她一直都很清楚,她就是要我一世不得安宁,要我无法做到自己的使命,要我背负着永远的内疚。
百姓生死在她眼犹如蝼蚁,但我不是。
我听到了身后的骚动,我知道沈寒莳这一路收拢的“泽兰”部队,多少人的父母子女都在京师城。
一个城外,一个城内,如果我强攻,第一个动荡的就是我的军心。
雅的嘴角边,是冷酷的笑,犹如地狱的魔魂,充满寒意。
我的视线,捕捉到她身边一缕浅淡的身影,若不是那身艳丽的衣衫和奇异的打扮,他的存在几乎已不让人察觉到。
不是因为不说话而让人察觉不到,是因为气息。
很淡的气息,就像一个人,如果气息强大,活力四射,即便不说话,也不会让人忽略。但是他的气息,就像一抹幽魂,即便衣衫艳丽的夺目,也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生气。
他的眼眸,空洞地看着城楼之下,看着我。
那双曾经明媚无双的眼眸,毫无感情。就算是看着我,也不过是木然地一转,滑了过去。
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感情。
“忘忧儿!”在我不经意间,这三个字就从唇边飘了出来。
雅听不到我的话,却能看到我嘴唇的蠕动,这一刻,她悄然地转过脸,看着身边的男子。
她看到了他的面无表情,看到了他对我的视若无睹。雅笑了,用力地抓上他的手,将两人相扣的手腕有意无意地抬了起来。
她在告诉我,她的一切我都别想得到,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的……男人。
几乎是同时,我的手也被紧紧握住,无声地抬起。
这个人,是沈寒莳。他在宣告他的坚定,他的守护,他的爱恋。
就算如此,忘忧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不惊不喜、不怒不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手从雅的钳制抽了出来,转身离去。
城头很远,他的身影只是一晃就消失了在我的视线,想要多看一眼背影,也是不能。
有些人,当你看不到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可是当你再见到的一瞬间,才会猛然发现,不是遗忘,而是不敢想起。
忘不掉曾经的快乐,也忘不掉那**,更不可能忘掉那个人。
“你可是要改变主意?”沈寒莳的声音,在提醒着我,现在还是兵临城下,数十万大军等待着我的决策。
不能再留恋感情,也不能意气用事,我的手掌控着的不止是“紫苑”十万大军的生死,还有“泽兰”京师数十万军民的存亡,我的一个命令错失,就有可能是无数家庭的离散分别。
“不改。”我依然平静,“就地扎营,围城。”
沈寒莳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些,重重地一点头,拨转马头,离去。
☆、围城
围城
每天,我都站在城下,等待着雅出现。 ..我知道这样的围困不是长久之计,并非“紫苑”不能支撑,而是“泽兰”。
一个城被围困下去,三两个月或许没有问题,可是半年呢、一年呢?
结局就是城内饿殍满地,困城之难比起攻城之伤,只怕更是惨不忍睹,因为我知道,为了提供给军士最大的保障,牺牲的依然是百姓。在逐渐绝望被饿死,何尝不是残忍?这难道又是我要的吗?
我在等,等雅的又一次出现,我要与她来一场两人间的对决,在走投无路之下的雅,一定会赌的,毕竟赢了她还可以坐拥天下。
但是雅,没有出现。
我不死心,每日都在城楼下的士兵阵前等待着,是给我士兵信心,也是给“泽兰”守城将士压力。
用兵之道,最怕的对手背水一战,胜战上策是攻心。
心念垮了,城墙也就垮了。
而在我身边始终陪伴着的,是沈寒莳。
他深谙我的心思,不需要我说出口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最能给对方压力的,也就是他了。
我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步步地靠近城下,已经走入了羽箭攻击的范围之内,城楼上士兵的弓已经抬了起来,全部对准了我。
我扬起声音,朗然的声音传入城楼之上,“叫端木凰鸣出来。”
我叫的是端木凰鸣,而不是端木煌吟,煌吟这个名字属于我,不属于她,她也不配侵占我的身份,我的名字。
我的声音藏着威压,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张着弓箭的手腕明显抖了下,却没有一支箭敢射出来。
“沈寒莳叫阵。”我的身边,忽然传出一道声音,直逼城楼上的人,“‘泽兰’上下,没有一个敢与我一战的将军吗?”
沈寒莳的存在,是更大的压力,也更容易动摇军心。
与他一战,何人是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