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华从书桌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往北君左脚旁一砸,她以为真落到了自己脚上,下意识叫了起来。几乎同一时间许知珩扔下手机往这边赶,绕过杜若华,蹲下脱她的鞋,把她的脚放在手心揉,紧张地问:“痛吗?”
就在他的家,当着他妈的面,他把所有的矜持与娇贵全部抛开,这十几分钟内,心里的漩涡一个又一个滚来,激荡到嗓子眼里,说不出话。
“我们要是真急了,就把满满上到户口上,那猫我亲自挑的,贵族猫,聪明着呢。”杜若华为了缓解她的压力,也打了趣,端着盘子往外走,“过年回家吃吧,我们难得在国内过年。”
北君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脚被轻轻捏了一下,“看什么,我问你痛不痛。”
眼角的酸意慢慢朝中间聚,低头看他,“痛,你帮我揉。”
……
过年那天,北君去了疗养院,原本想把从阳接走的,但从阳什么都不记得了,跟小孩似的,小刘在小公园里教她认字。
接过了小刘的工作,北君指着图片和文字说:“这个字念‘鱼’,在水里游的,记忆只有七秒,刚听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从阳念了一句“鱼”,北君问:“还记得我吗?”
从阳茫然地摇摇头,又说了一遍:“鱼。”
“这个字念‘火’,不能碰,烧到了会疼。”
从阳跟着念。
认了五六个字,从阳又指着“鱼”问:“这个念什么?”
“鱼。”
如此往复三遍,从阳没耐心学了,“我觉得好烦,他们总教我认字,我学不会,你不觉得烦吗?”
“不会。”
“为什么?”
小公园里有人在散步,说今天天气真好,北君看了太阳一样,半个月来,今天的阳光最热烈,“因为小时候我就希望有人能这样教我。”
“那有吗?”
“会有的。”
“什么时候?”
北君把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等你清醒的时候。”
从阳听不懂,就皱着眉认字,北君陪了她半天,回去的时候路过了派出所,这个承载了她小半生黑点的地方。
找到了送她盆栽的阿姨,给她送了新年礼物,转头看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新兰把北君送的茶放在一旁,说:“他啊,听说是家暴,跟人女生才谈半个月,就把人打进了医院,不过看面相看不出来,挺老实的。”
胡新兰在派出所的工作就是在别人进行劳改的时候仔细盯着,北君当年就是因为活儿做得细才被她看中的。
看着朱明拿起喷头浇水,北君突然觉得很恍惚,大二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的人,现在是这个下场。
不过一年而已,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她自己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很少把心思放到别人的八卦上,但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动轨迹,你沿着轨道转的时候,别人也不会停歇。
年夜饭很简单,仍旧是许铭铎做饭,不过许知珩这次给他打了下手,杜若华和北君在客厅看电视,许知珩从厨房探出头,说:“桃,鱼好像糊了,老许这手艺不如我。”
说完又重新投入到做饭中去,杜若华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北君手里,说:“平常品味挺好的,就起名这块怎么缺根弦呢。”
“没办法啊,”放了颗瓜子在嘴里,“那拖鞋我不是还得穿吗?”
六点钟的时候开始吃饭,有鱼有虾有茄子,全部都是微辣的,北君有些难为情,瞥了杜若华一眼,杜若华指着自己的脸说:“许知珩最近一直灌我们老两口辣椒,说皮肤会好,是不是好些了?”
北君咬住了舌头,不知怎么回答,许知珩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贼好,水润透亮,吹弹可破。”
北君佩服许知珩这瞎扯的本事,但没想到这一家子都开始瞎扯,许铭铎也指着自己的脸,问:“那我呢?”
许知珩才不接他这茬,转个话题说:“你这鱼烧得不行。”
吃完饭给小刘打了电话,简单聊了几句,从阳接了,说:“喂?”
“新年快乐啊。”电视机里的节目很热闹,主持人的脸上洋溢着喜气,许知珩把牛奶放在她面前,玻璃窗里映出她的影子。
又开始飘雪。
北君轻轻把牛奶放在鼻尖嗅着,淡淡的香,热气缓缓冒着,北君指甲在杯子上抠了一下,道出两个字:“妈妈。”
那边刚回完“新年快乐”就急起来了,声音特大,特生气,“谁是你妈,乱叫!”从阳挂了电话,但十秒后又打来,强调:“过完年我才二十!”
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挂了。
许知珩从身后环住她,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肚子有些撑,问:“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吃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