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殿下。”
太上皇也多年未曾给过卫戍好脸色,道了平身,卫戍站起来的当口,太上皇端着茶盏便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说起来,你临出征前,还跟孤求了姜氏诰命的事,拖了这许久,也该下旨了。”
“那臣先谢恩了。”
卫戍揣着手笑,一如从前君臣不曾出事前,带着些邪气。太上皇盯着卫戍,半晌忽然笑了:
“孤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时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没曾想竟是个野心大的。”
“殿下说笑了,臣也就是为了活命而已。”
“皇家威严在你眼中视若无物,否则,你也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操控百姓试图颠覆皇权。”
“殿下抬举臣了,百姓在乎的,不是谁做皇帝,他们在乎的,只是安稳的日子,吃穿不愁。”
太上皇阴恻恻的盯了卫戍半晌,看他腰间空荡荡的,往日悬着的那枚令牌没有了,心才算顺畅了些。
“庆安,拟旨吧,卫大人既已封侯,就依照侯爵该有的品阶册封姜氏吧。拟好后送去上清殿给圣上瞧瞧。”
卫戍谢恩,太上皇咳嗽了两声,庆安摆手,上来个脸生的青年,神情刻板相貌寻常,奉着汤药上来。卫戍只扫一眼就发现,这是个功夫不俗的,再看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悬着的两枚黄雀令。
卫戍忽然想笑。
其中一枚自然是他的,另一枚不言而喻,是顾允明的。
太上皇看卫戍眼底明显笑意,心下不快:
“既来了,就交接一下。”
卫戍有备而来,从袖笼中抽出个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那青年接了,看了两眼,眉头大皱:
“卫大人册子上记着的,以令牌都已召集过,可见卫大人不实诚。”
“不实诚?”
卫戍笑,那青年扬起册子:
“黄雀卫记录,大人办差所使的人手绝非这些,况且大炎各地明桩暗探不知凡几,这些线怎就没交上来?”
青年脸上带出几许阴郁的杀气,太上皇好整以暇瞧着,这是他头两年就已开始物色的人选,一直暗中养着,早知顾允明废物卫戍不是个好掌控的。这人本事虽及不上卫戍,却也是少有的不俗,最紧要的是,老实听话!
就像他养的狗,如今听他的话,正对着卫戍呜呜叫嚣。
“你既查了黄雀志,也该查查账。圣清殿每月支取的银子就够养这么些,余下的,是我自个儿花钱雇的,如今既不办这差事了,也就散了。你想要?好啊,回头我把名册给你,你自个儿问去就是了。”
没想到卫戍这么大方,太上皇意外,忽又咳嗽起来,庆安急道:
“卫大人,不知程大人去了何处?这么些日子也不曾回宫复命。”
漭山的事险些也要了程子彦的命,这叫程子彦也对太上皇冷了心,卫戍现身后早已递了一封辞呈进宫,人是始终没进过宫。太上皇当初自诩一个郎中,宫里那许多太医总有得用的,且他和卫戍亲近,便想着一道料理算了,没曾想人能弄死,往常又都是程子彦为他调理身子,如今乍然换了太医,一时摸不清体质,太上皇又急,接连更换太医,如今许多日子也未曾理好身子。
“这我就不知晓了,当初经人引荐,他也算是个江湖浪人,漭山一别已多日不见,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
卫戍浅笑着,谎话说的脸不红气不粗的,太上皇气不过,咳嗽的更厉害,连连摆手。卫戍拱手,行了一礼便顺势退了出来。到宫门外也没急着走,就骑在马上等着。
这时候,怀王也正在上清殿。
怀王坐在下首,神情自若的端着茶,倒是书案后坐着的圣上有些许不自在。
兄弟二人一奶同袍,相貌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圣上耽于享乐,这些年有些发福,人瞧着又白又细嫩,反观怀王,虽快四十的年纪,仍旧英朗不俗。
茶喝完了,宫婢待要再续,怀王按着茶盅,总算撩起眼皮子盯住了圣上。
“所以,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圣上一下有些慌张,嗫喏道:
“不,不知道多少。”
“不知道多少,是多少?”
圣上脸色更难看,额头冒了些许冷汗:
“也,也就那么多。都是事后才知道了那么一星半点,事后!”
圣上急着申明,怀王攥起茶盅又按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吓得圣上一个激灵,立刻住了口。怀王眼神森寒,盯的圣上无所遁形,少顷,他起身离开,圣上狠狠松了口气,背后浸湿。内官忙上前递了帕子,圣上擦着汗,手却慢慢停下,眼神几许伤怀:
“朕知道自己的本事,若非父皇偏要把朕顶到这位置,若非这些年父皇暗中掌权,大炎怕是早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