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祁清巫醒的时候,天色还是昏沉的,房内是一如既往的空荡冰冷。愣了半响,她才低低的垂下脑袋,用纤细的指尖抵着紧蹙的眉心,白天压抑的情绪洪流般的倾泻而出,却还是内敛的隐藏在她的臂弯里,梦中的遗憾久久的揪住她,当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她从枕下摸出血玉手镯,猛地向后一倒,就着银银月光细细端详着以她之血供养起来的镯子。玉是上好的和田玉,色泽纯正、和润亲肤;血,却是肮脏的血,处处不尽人意。这样的镯子戴在苏与洱的腕上增光添彩是谈不上的,更像是亵渎了似的。
“其实也没那么好,不过是个东陵质子。”
血玉镯子被抛落在被褥上,她穿了外袍出房,就见苏与洱歪斜着依在栏上,睡容舒展,嘴角微扬。离了她,他竟是这般惬意自如。
她悄声靠近,梦中景渐渐浮现。他又穿了婚服,还是火红的,喜庆又正统。锣鼓喧天、人群熙攘,她化身无名小卒远远的看着祁凉玥给他带上了血玉手镯,在一片哄闹之中跟着鼓掌欢庆,却笑得难看。带着这股子遗憾,祁清巫落座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执起他的手,低下头用鼻尖轻触了下他的手背,虔诚且向往。
“你在做什么?”苏与洱醒的突然,突然出声吓了祁清巫一跳,好在她平日就变脸如翻书,转眼的功夫已将自己的心绪收拾的干干净净,重新披上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皮囊,满脸戏谑的开口调戏他:“多明显的事,轻薄你呀,这更深露重的,你却在房外歇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夫妻不睦,我这不得把你请回去吗?”
说完还揽住他倍响的亲了一口:“如何?小公子和我回屋吧?”
“你……你。”
苏与洱没想到她能没皮没脸到这份上,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只知盯着她看,脸却红了大半。祁清巫见他痴愣也不急,虚虚的撑着他的手臂将整个人送进了他的怀里,还及其自然的用他的外袍裹住了自己,等苏与洱回过神时,祁清巫已经将头搁在了他的胸膛上,双目柔和的欣赏远方圆月。
她说,苏与洱,我们再腻一腻吧,天亮还早呢;她说,今夜的月色真美,但比不上那日在清凉阁外看到的;她说,若我是大皇女或是普普通通的官女该多好;她说,苏与洱你真好看,像块完美无瑕的白玉,纯正温和,我想要。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极不自信,明明是肯定句却成了早知结果还偏要不死心的拼上一拼的询问。苏与洱神情恍惚,像是魂穿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他分明看见自己一脸温柔的轻抚她的发丝,笑着说好,给你。
“二皇主,苏某已经是你的皇夫了。”
这个回答中肯不失敷衍,体面又保住了界限。祁清巫眼底一沉却还是浅浅的笑了笑:“苏少主说的是,是我问了蠢问题。”
“人之常情,苏某理解。”
“苏少主你听,外面静悄悄的大家都还睡着,西凉现下多和平,我希望西凉以后的每个日夜都如此时此刻这般。”
“二皇主大志,心系家国百姓,苏某佩服。”
祁清巫迎着清朗银辉负手而立,一字一句若铁珠落下:“国泰民安,实我之所系。”可你,却是我心之所求啊。
黑夜再长也不过眼一闭一睁,心意再深也抵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夜月色真美,清凉阁外的月色美、清凉阁内的月色也美,有你的月色细细赏来是美的,没你的月色寄以相思也是美。
天边泛白,久姻节算是真真正正的过去了,祁清巫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着苏与洱只剩浅笑轻言:“苏少主要是累的话可以再回去休息会儿,我约了人先走一步。”
苏与洱笑着同她双双俯首作揖,他们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突然于大街偶遇,客套的行了礼对了话便背道而驰。过往被深埋心底,随着年月过去,唯剩模糊的廓影,不知什么时候会又突然的跳出来成为某个人活下去或是继续拼搏的动力。可惜这段情也就止于了两人的闭口不言。
清水雅居内,祁清巫大爷似的翘起腿,唇角含笑的将炒熟的黄豆一颗颗的扔进嘴里,全然看不出是刚刚分了手断了情的,晓彻此时心中全是自己即将开盘的赌局,自然是注意不到祁清巫的红眸黯淡无光,整个人异常落寞,只全神贯注的和祝柒涟、冬时年一遍遍的重复着少国主擢考当天的事宜。
“擢考在即,这五天里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防着大皇主和三皇主,前些天我让你们尽快整理好自己名下的财产,情况如何?”
“盐地、油田的账目都已清了,只要清巫一声令下,银子即刻就能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