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拭着颊边的泪,道出早先已熟记的说辞。
“开始时我不明白,可后来再大一些,姨娘便不再瞒我。”
说到了这,我话里不无委屈。
“你那时却已恨极了我。整个姜府,除了与你同在大房的姜四,再无人能够亲近你了。九姨娘精神不佳,大夫人又待你冷淡,难得姜四她待你尚好,我又怎忍说她的不是?”
我哭到哽咽,姜白月替我轻拍了拍肩膀。
“我自知不曾替你作证,是愧对你。既害得你冷了性子,我已有错。我不想你除了恨我,又恨上你最亲近、最信任的姜四。”
“所以你便打算,到死都瞒着我?”
姜白月抬起我的脸来,替我细细擦去未干的泪。
我想起上一次在姜家,当我跌倒之时,他曾欲伸手扶我。
少时情谊,今尚残存——姜夫人看得最清。
哪怕他恨极了我,可在最隐秘的瞬间,他仍旧会关心我,就如同本能一样。
而如今他知道了,这许多年来,我亦同样关心着他。
姜夫人下了一步好棋。
“所有过错,便让我自己承担。你若要恨,只恨我一人可好?”
我望进姜白月的眼睛,问得坦荡洒脱。
我瞧见,他心软了。
*
我本以为,以姜白月的作风,姜四杀他胞妹,他必然亲手除之。
姜四如今为乱党所累,已入死牢。姜白月想取将死之人的命,属实不难。
可那日姜白月与我同倚门旁,坐到酒醒,方开了条件给我。
我竟忘了,他到底不是我少时的三哥哥。今日江州,他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姜阎王。
最起码,他是个商人。
姜白月要我拿姜四换二十姨娘。
倒并非是去救。
他要我取姜四的性命。
“那是我的四姐!我怎下得去手?”
“办法有千百种,又不是让你亲自杀她。”
姜白月醒了酒,便仍是那个残忍阴狠的商人。
“你取了姜四的命,我便放人。这买卖你不算亏,我也勉强赚到。”
我咬住唇,心下犹豫。
“你当年胆小怕事,不肯帮我。做错了事,总要赔罪不是?”
“她如今身在死牢,哪怕你我俱不出手,亦……”
姜白月却起了身,开门离去,不给我再劝他的机会。
而后群青急忙进来扶我,将我带回了卧房梳洗。
再后来去石婆子那儿帮忙的黛眉,亦带着孩子回了跨院。
那日跨院里的混乱,好在除群青与我,再无旁人知晓。
*
“听说姜阎王来找过你?”
冯千夙抱着手臂,端详住我。
因怕岚棠担心,我分明叮嘱过群青,不准将事情道与旁人。
“奴婢……”
不待我开口责问,群青倒是自觉,老实跪下,向我交代。
“奴婢是怕主子伤到哪里,才托冯大夫仔细瞧瞧。”
“胎气未乱,你主子好得很。”
冯千夙摆摆手,让群青先下去,才压低了声音问我。
“姜阎王来,也是因为姜四?”
瞧他这好奇不已的样子,我便知道,上次他想问的事情,群青并未讲出。
“你究竟想用什么办法,救出二十姨娘?”
我未与冯千夙细说先时计策,只把姜白月开出来的条件,道给了他。
沉吟少顷,冯千夙慎重说道:“毋须你动手的办法,虽有,却也不多。但为了救你母亲,仍当一试。”
话落,冯千夙似突然想到什么,竟向我问起岚芍……
“棋差一招,却并非落于败势。百密一疏罢了,不必惋惜。”
岚芍拉过了我的手,轻拍安慰。
见状,岚棠倒将我揽去怀里,与岚芍离远了些。
“怎么没当日便说?”
他蹙了眉,也不知是在恼岚芍碰我,还是恼我对他隐瞒不说。
“三哥他私潜进来,不曾有下人撞见。我若说了,害那些家丁受罚,又平白惹你担心。”
岚棠仍似不满,我便坐得离岚芍再远了些,向他许诺。
“下次他若再来,我一定说给你。”
见岚棠神色缓和,我便放下心来,出言问他。
“此番交易,我们可是答应?”
岚棠点了点头,岚芍则抢先说道:“姜白月的动作,虽不尽如你与姜夫人的预想,可好在他提出的要求,并不算高。”
“比起救姜四出来,杀她的确容易。”
岚棠既开了口,此事便已有希望。
“棠弟可找得到帮手?”岚芍出言问他,随后喃喃低道,“毋须姜姨娘动手的办法,虽有,却也不多……”
这话耳熟。
我想起冯千夙的提点,侧身看向岚芍。
“不可。”
岚芍一惊,抬首回看住我。
“是冯大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