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本怪不得群青。
岚芍被擒,她若不通报与我,我过后定会怪她。
而既知此番消息,我又哪里有不到场的道理?
回头想来,官兵抓人的确容易生变。
若闹出乱子来,刀剑无眼,一屋子女人哪敌得过官兵?
岚棠他着恼于我,也是必然。
可彼时与我相比,岚芍的处境明明更为凶险。岚棠他恼我是关心我,可他就不担忧岚芍?
群青被岚棠遣开,已然退下。
他盯着我的眼,认真叮咛。
“下一次,若再出了那种事,我不欲见你在场。”
“他们是殿前军,要将她押进天牢。岚芍她就要死了!”
中庭里四下无人,我忍不住当即问出。
“爷在乎的,却只是妾身去凑‘热闹’?”
岚棠一怔,似乎未料到我会于此时此地,如此问他。
“殿前军所言‘天牢’,爷您亦听到不是?”
我回望住岚棠,径直同他对视。
“岚尚书至少曾同那将领说话,可是爷呢?您眼睁睁见长姊离开,便那样袖手旁观,不发一言?”
连番发问,我声音愈高,而岚棠脸色愈沉。
我再难压抑心中悲愤,挣开岚棠的手,向跨院门口走去。
岚棠再攥住我的手腕。
“去哪?”
“爷能袖手,妾身却难置姚夫人于不顾。”
腕上的力道收紧。
我吃痛,却不肯停止挣扎。
“爷放开我!官兵们尚未走远,妾身要前去寻她!”
岚棠猛一施力,将我拽回怀中。
“你去寻她?”
他将我紧紧抱住,恨声相问。
“凭你,敌得过殿前军?”
“那爷便与妾身同去!”
我拉住岚棠衣摆,哀哀央他。
“妾身求您,为她做些什么可好?我们现在就去,赶快救岚芍她回来?”
岚棠稍一松力,我便拼命奔向院外。他似乎终于耐心耗尽,一把将我按上院门。
“姜五,别逼我扔你到屋后面去!”
听岚棠提及屋后,我如同被抽去力气,一时间忘了挣扎。
那可是遍栽桃树的园林禁地,是上古卦阵“九曲长风”。
中军帐外的最后一阵,唯列阵者出入自由……
岚棠要我去屋后,无异于要我死。
“怕了?”
他见我怔愣住,神情稍霁。
原来他知道,我有多怕那后园的林子。
一句威胁,对我颇有实效,岚棠懂我若此,控我易如反掌。
可就算我因恐惧而屈服,却在道义上良心难安。
“岚棠……”
垂首,我忍着泪,不去看他。
“你长姊当年嫁给姚篁,是为了成全你。她如今被夫家牵连,何其无辜?”
岚芍对岚棠有恩,他怎么能够不报?
我声音愈低,喑哑哽咽,却不肯停。
“二十姨娘能出府,哪是我一人功劳?岚芍她视我如同弟媳,故肯相帮。”
若非她说服嘲风,令齐獒杀死姜四,我该拿什么筹码与姜白月交易?
岚芍于我、于岚棠,不曾有半点亏待。我无法忘恩负义,眼睁睁看着她死。
倚着院门,我泣不成声,有气无力。
岚棠退后半步,没有再怒斥我,只是沉默着指住我的小腹。
“你还怀着孩子。”
他一把嗓冷静得很……冰冷、平静。
“我是这孩子的父亲。”
我不解他此话用意,抬头,望他。泪水从眼眶涌出,划过我的面颊,自下颌角坠落。
岚棠说“皇威如岳”,说“君无戏言”。
圣天子一言九鼎,若要臣死,何有不从?
皇上既要姚氏阖族的命,便没有一个人能够再活。阻止殿前军捉拿岚芍,便是抗旨,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不救她,是因为我怕死。我怕你少即守寡,怕这孩子未出生便无父……”
岚棠眼底泛红,眸中聚起水汽。
“姜五,你忍心令他做遗腹子?”
事情难道果真无法补救?
岚棠此话,便无异于是在说,保岚芍之人必死。
圣意已决,那么还有谁能够左右?
无解。
我摇摇头,静默不言,惹得岚棠长叹。
“帝王寡恩,百官薄情……崇华殿权势争斗,肮脏如沟底烂泥。”
他抬手抚我面颊,爱怜摩挲。
“那里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你不知道这一次水有多深,势有多险。”
岚棠从没有像今日一样,将岚芍如烫手山芋般掷开。
他如今抛她如同弃子,唯恐避之不及,是欲舍岚芍而独活,亦活我与岚家。
我想起上午冯千夙来诊脉时,我还担心有些事或成定局,心道岚芍她恐难避死。
转眼才半天时间,她已被皇上打入天牢,与姚家满门一同候斩。
岚棠既不救她,便是事情果真已到了最坏地步。他没办法再顾及手足亲情,能做的只剩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