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乍灭。
姜一睁开眼睛。
“没有了……我亦不知,四妹你今年没去,是何原因。”
她带着歉意,无奈地摇摇头。姜四虽然遗憾,却也知晓进退,未再继续逼她。
从懂事起,便知晓自己与常人有异,姜一的本事并非仅止于此,只不过有些事她不好说得太清。
主母会在今年怀上七妹。
胎气不稳,故而她不会带四妹远行,去宝佛寺赴春会。
姜家子嗣艰难,姨娘有二十房,儿女却只有他们五个。若算上九姨娘腹中怀的,也才有六个孩子。
并非是姜老爷的女人不争气……
她们的明枪暗箭,她看在眼里,怕在心上。
故而,“七妹”二字,眼下她如何也不会说。
“五妹妹,现在轮到你了。”
姜一倾身,将手里面的烛火凑向姜五。
姜五乖巧点头,好奇地眨着眼,瞧姜一点亮自己手中的白烛。
烛芯一闪,屋子里多了抹微弱的光。
姜一闭起双眼,悠长吐气,微蹙起眉。
“膝盖……我看见了血迹……五妹妹割伤了腿……”
姜五是第一次来同兄姊们玩这游戏。
她听到姜一这样说,害怕得双手一抖。
烛灭。
继而姜一睁眼。
姜五的惴惴不安,落入她的眼中。
柔蔼一笑,她安慰她。
“好在伤得极轻。”
姜五随之轻轻地呼了气,以手抚胸。
这模样可爱得紧,姜一忍不住捏捏她鼓着的颊,又再指住右膝。
“这里。”
再多……她便是不当说了。
玉瓶薄透,落地时便就粉碎,划出的口子不深,仅在浅表。
姜四既要害她,总也能找出千般办法。自己救她一次,却救不了一辈子。
这是妹妹们自己的债,她看破却不能说。
替姜二点蜡烛时,姜一已轻松了许多。
越是年纪小的人持蜡,她见到的景象越清晰,发生的时间也越近。
面对姜二,她不至于似方才,有太多的“不可说”。
红色,铺天盖地。
第一眼,她以为又见到了血。
仔细思索,这正红倒与五妹妹方才的血色有异。
她凝神,吸气,再度观瞧。
心海中这迹象太过模糊,但不至于令她恐惧。
姜二手中的烛焰忽转,火苗蹿高。
朦胧里,似有欢庆热闹之感,悄入姜一心脾。
这红,她逐渐瞧出了细密经纬……
是正妻的颜色。
姜一恍然。
“我看到妹妹出嫁。”
笃定开口,她随着这句话睁眼,姜二手里的白烛陡然熄灭。
“当真?!”
对面的二妹妹喜形于色。
四妹与五妹还小,满眼懵懂,似乎只依稀听出这是一件好事。
姜二却不一样。
她早过了天真无知的年纪,知晓自己身微,也明白“出嫁”意味着什么。
能够有三媒六聘、着凤冠霞帔,对商贾家庶出的女儿来说,便算是惹人艳羡的莫大幸事。
“长姐她真是偏心。”
姜四朝姜五嘟嘴。
“替我们看,便光说些不好的事,到二姐姐了,倒说得她这般高兴!”
姜五似懂非懂,附和着稍稍点头。
“唷,你这妮子真是想问卜好事?”
姜二抬手,笑着将姜四的环髻揉乱。
“我看呀,四妹分明也是想问姻缘吧?”
她打趣得姜四羞红了脸。姜一浅笑,从旁帮幼妹解围。
“现在你与五妹尚小,我看不出太远之事。待你们稍长大些,长姐再替你们瞧。”
姜四拉着姜五急急道谢,姑娘们笑作一团,旁边的姜白月忽开了口。
“长姐倒是也替我瞧瞧?”
朝姜一递去自己的蜡烛,姜白月笑着催促。
这解闷的游戏,他亦是第一次玩。都因五妹妹胆小,故才拉他加入。
姜一看见一把椅子。
确切地说,那是一尊御座。
这景象,着实比姜二的具体了许多。
三弟将会封官?
可这是什么官员的座位?
忽然,她听到了声响,似热油翻滚、冰雪凝结。
姜一回头。
刀山火海,苦寒深渊,恶鬼摩肩接踵,弹指间万死万生。
她惊骇中猛地张开眼睛。
姜白月正坐在她的面前,坐在那御座上。
她依然身处心海之内。
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永堕无间地狱,寿长谓之为劫。
御座上的阎君,顶着姜白月的容貌,忽而抬手,指住她的衣袖。
姜一低头望去。
自袖摆处,燃起了幽蓝火焰,如蟒束缚住她的双手。
十指剧痛。
她被烫得惊叫出来,火焰消失。
“长姐,你怎么不说话?”
姜五缩在姜白月的身后,正探着头,向她担忧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