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半天没动,阿昌也害怕起来,自己原来只打过架,没想过要杀人,更没有真的杀过人。他的心砰砰跳着,身上早就湿透了,不知道是雨水多还是汗水多。阿壮,根本指望不上,遇事就是一个怂包。此时的阿昌知道自己不能示弱,他就是带头大哥,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阿昌虽然心里发虚但还是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理直气壮地叫着:“我是杀人了!怎么了?我是杀人犯,你就是从犯!”
“啊……”阿壮完全傻了,站在那里像木头一样。
“咱俩在一条船上,谁也跑不了!赶快把他处理掉!你抬脚,我抬身子!”阿昌思路清晰地发号施令,就像当年命令手下和别人开打一样。可阿壮还站在那里。阿昌当头恫吓大吼一声:“快过来!”
阿壮被吼声震得一激灵,就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一样,一颠一颠地奔过来,抬起死人的两条腿,阿昌架起死人的上半身。正当两人吃力地抬高死人想将他翻过船舷扔下海的时候,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亮得就像两把利剑,就这样直勾勾刺着阿昌。阿昌从来没有离这个人这样近过。他看清了,那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射出两道厉鬼似的光,好像要把阿昌射穿,那黑洞洞露着白骨的鼻坑好像要喷出烈火,那流着血的嘴,那血红的牙……这是比魔鬼还狰狞的面目。
这个人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阿昌的左胳膊,两条腿也乱蹬起来。又传来阿壮的叫声,声音带着哭腔,刚刚被阿壮抬着的腿慢慢降下去了……
阿昌又怎么不害怕,但他心里清楚,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不快点把他扔下去,他们的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阿昌冲阿壮大喊:“快扔!不把他扔下去你就得坐牢!”
果真奏效,阿壮听闻又把这个人的两条腿握紧了。
这个人大概察觉到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被扔下海,他不再恳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咒骂道:“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阿昌和阿壮终于把这个人抬到了船舷上,阿昌把人往海里一翻,这个人就从阿昌手里滑落下去,最后一刻他还死死抓着阿昌的胳膊,随着他的滑落,他的指甲抠掉阿昌胳膊上的一层肉,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昌,仿佛要记下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空气中除了海浪的声音,还回荡着咒骂声:“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扑通……”随着海面的一声响,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海水泛起微微的波澜,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浪涛依旧。
阿昌和阿壮都瘫软在甲板上,阿昌的左胳膊多了好几道深深的血痕,雨水打着,浪花溅着,渗入伤口,应该是火辣辣的疼,但是阿昌感觉不到,巨大的刺激让他麻木了,手脚冰凉,心却是那样剧烈地跳着……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阿壮“呜呜”的哭声,阿壮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何止阿壮杀人了,阿昌自己也杀人了,他还应该是主犯。他紧紧抱住了浑身颤抖的阿壮,安慰道:“我也不想杀他,但是没办法,没办法……别想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忘了它吧!”
海浪还在翻滚,小船还在颠簸,风雨还在吹打,人心却不复从前。
虽然阿昌劝阿壮忘了这件事,但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漆黑的海上,那个人如利剑般仇恨的眼神和他的诅咒又怎么可能真的被忘掉呢?
从这以后,阿昌经常做噩梦,每次都是大汗淋漓地醒来。他再和阿壮出海捕鱼时,两个人也没有了往日的轻松愉快,每个人的心里好像都压着一块大石头。阿昌和阿壮都没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没过多久,阿壮主动提出自己不想再捕鱼了,阿昌非常明白阿壮是怎么想的,他是想换个环境,也许那样就能少想起这件事。阿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在海上捕鱼的生活。后来,阿昌离开了自己的老家来到朔江市,阿壮则在海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起了海鲜。
一切似乎都重新开始了……可是真的重新开始了吗?阿昌忽然怀疑了……
☆、雨夜杀手
“哗啦……哗啦……”浪涛翻滚的声音似乎还在脑海。阿昌浑身哆嗦了一下,看着掉在地上的破渔网还有自己左臂上的伤痕,这件事完完整整真真切切地浮现在他脑海里,清晰得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他曾经无数次怀疑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他觉得一定是的,汪洋大海,风急浪高,奄奄一息,还能活下来吗?但他也很多次不那么确定,那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掉到海里还身受重伤?那些骇人的伤痕是落海之后形成的还是被打伤之后扔下海?答案不得而知。但那应该是个非同寻常之人,说不定真的能活下来。每当阿昌这么想时他又会笑自己想得太多,就算没死又能怎么样,真的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自己吗?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