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岚一动不动地听着,眼睛睁开,望天花板上那只灯——那只孤零零的,不亮的灯。钟甯不让点的灯。
钟甯撒完癔症,又抡腿压去张蔚岚腿上:“你不高兴了,我给你唱个歌?”
张蔚岚侧过头看钟甯。钟甯醉得不轻,但碍于先前晕了一会儿,现下眼睛没有太跑神,还算能短暂聚焦。那双瞳孔的黑色比四周浅一些,能透出薄弱的光。
张蔚岚被折腾磕了,没什么力气地说:“钟甯,闭嘴吧。”
钟甯沉默了片刻,就在张蔚岚以为他总算肯听话了,钟甯忽然张嘴,真的开始唱歌。
钟甯唱歌挺好听,喝多了虽然影响发挥,但没跑太厉害。他拖起长音,轻悠悠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张蔚岚睁眼干听,没本事再和钟甯废话,更没能耐给钟甯压在自己身上的腿卸下去,叫他滚下床。
着魔了一样,张蔚岚完全不想动。他似乎被抽掉了筋,打碎了骨,沉在深水里。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感知却还很清醒。
小星星唱到四遍半的时候,钟甯脑袋一歪睡了过去,睡前嘟囔出最后一句醉话:“窗帘拉开......小星星。”
张蔚岚没再难为自己,他闭上眼睛,放任无力和迷茫主宰自我。
张蔚岚也分不清这一夜是睡了还是没睡。
应该是没睡。不然为什么钟甯挤他,踢他,他都能感觉到?
应该是睡了。不然为什么他会做梦?
张蔚岚梦见了医院。煞白煞白的医院。他一路从学校走廊跑去医院走廊,还没等奔到抢救室,就被钟姵截住。
有人,不知道是谁,看不清脸。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指向一个铺盖白布的床。白布下头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口罩后头那张嘴说,鼓鼓囊囊的东西是他爸。
......
钟甯又凑过来了。钟甯身上特别热,张蔚岚都要怀疑他是发烧了。热得叫人难受。
张蔚岚不得不翻身,等他终于挣扎着拧过身,钟甯却再次贴上来。
这回钟甯死死粘在张蔚岚身上,将他整个人从背后圈住。张蔚岚觉得自己好像一块烤火的冰。夏天热,钟甯热,他的冷冰敌不过,就要化掉,化掉骨血,化掉脏腑,很疼地化掉。
......
病床上的爷爷头上缠着白色纱布,钟姵在和医生说话。后来又进来一个护士,还是口罩后面的嘴,张蔚岚没听清说了什么。
只是钟姵一下坐去地上,眼泪冒了出来。是止不住的那种冒。
她们让张蔚岚去看看。看什么?白布下鼓鼓囊囊的东西?张蔚岚没去。
他盯着爷爷不敢眨眼。是不敢。他害怕。
......
这些是梦,还是真实?是此时此刻,还是回忆?
分不清清醒和沉睡。
好像精神已经被埋入地下腐烂成灰,头脑和眼睛却与皮囊一起苟活在大地上,消耗新鲜的氧气。
温度是生命的象征,能安慰绝望的灵魂。比如张蔚岚背心上贴的,身上缠的——钟甯这赖皮,火热火热的。
张蔚岚接着混乱。他看见自己关紧房门,坐在床上。他望着窗帘,窗帘后有人在敲打,又是钟甯:“张蔚岚,把窗帘拉开好不好?”
总是钟甯,钟甯醉熏熏的,带着散漫:“一闪一闪......看星星。”
睡眠中听觉异常的真实。现实中嗅觉更加灵敏。钟甯身上的酒味没散,熏得张蔚岚眩晕……
夏末的清晨,太阳远没有正午那么有杀伤力,不过还是比其他季节热一些。
钟甯是被热醒的。知觉回到大脑的那一刻,他立时感到头疼欲裂。
钟甯掀开沉重的眼皮,眯缝着眼珠想喊“头疼”,可惜没喊出来就懵了。
他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截雪白的后脖颈。
钟甯的眼睛逐渐瞪大,慢慢认明白自己在张蔚岚屋里,躺在张蔚岚床上,以及......他正死不要脸,手脚并用地搂着张蔚岚。
“我靠......”钟甯用气声颤颤巍巍地骂了句,登时如遭雷劈。
“头疼欲裂”中的“欲”被劈死,头已经彻底裂了。
钟甯吊紧呼吸,知觉顺着血液,慢慢流淌过他全身。宿醉的身体苏醒过来,钟甯又惊悚地发现......
大清早,阳光无限好。他很自然,很健康地起了生理反应。
因为钟甯两条腿夹着张蔚岚的腿,姿势夸张且放肆,下/身坚硬的部分正好顶在张蔚岚后腰上。
钟甯:“......”
钟甯硬生生憋绿了脸,汗更是唰唰地出。
他僵了半分钟,盯着张蔚岚不敢动。张蔚岚没反应,听呼吸也拉得悠长,定是睡着还没醒。
此乃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