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打算走。
等走到了房间门口,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听了脚步,没回头,背对着许母道:“那个大师……人家是真有本事,他让我们把这女娃娃留下,刚才又露了一手,反正……娃娃现在看着正常嘞,也会哭嘞,眼睛也有黑有白嘞,我拣了修房子的钱给他,你莫要管这个事情嘞。”
许母听他将修补屋子的钱都给了出去,当即就一幅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忍着伤口崩裂的疼痛,她直接将嗓子扯破了,大喊一声:“许大树!你是不是疯了!”
“为了个女娃娃……你把咱修房子的钱都给出克了?”
“孩子没了我还能给你生!你咋听了那骗子的话,我看他就是个来骗钱嘞!”
许大树穿着破了个洞的布鞋往地上狠狠一剁,烟枪敲在旁边的门框上,大喝道:“行嘞!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嘛,老子刚听大师说了,咱们养着她,不把她饿死打死,她能给咱家带来更多的钱!还有儿子!”
许母怔了怔,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只说:“这话骗鬼去嘞?你真信那大师是救人来嘞?他要是真这么善良,还管你收钱呢?你就是个死心眼,我当年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个窝囊废,老娘成天省吃省喝,才省下来的修房子前,哎哟……我死了算了……下辈子我再不找你这样的没用男人了!”
许大树听她哭
丧似的拖着嗓子在床上哭,呜呜的声音听着极可怜,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半天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示弱一样地出声:
“行嘞。”
“我都懂你,但我没办法嘞……”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对自家婆娘说道:“刚才听隔壁村的二娃说,给你接生的阿芬在坐摩托车回去滴路上,司机没掌稳,将她直接甩进水田里克嘞,当时人就一脑袋倒插了下去,听说救上来的死后已经不行嘞。”
他站在门口,挡了大半落进屋里的光,说完这件事,又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床上的许母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不知想到什么,声音颤抖地问:“人……就这样没了?”
她还记得,除了自己之外,阿芬是唯一知道她生了个啥玩意儿的人,就看了一眼那娃娃,人就这样没了?
躺在被褥里,许母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再嚎了,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一样,开始甚至不怎么愿意去给那女娃喂奶,还是隔壁啥也不晓得的邻居抱去了,给她的孩子一起奶着,以为她是不待见这个女娃娃,直到这女娃娃慢慢长大,她发现家里的情况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许大树跟人赌钱没输过,在那些人被抓的时候,许大树是唯一一个跑掉的,后来他有次去镇上买彩票,中了个五万块的奖,两人在村里算是大大风光了一把,当时正好听见一个许家的远房亲戚,生了个三胞胎儿子,又养不起,他们就用这钱将那孩子过继了过来。
眼看着生活在慢慢好转,而且许娇这么多年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夫妇俩就渐渐忘了她出生时候的事情,按着大师的意思,只要不将她打死饿死,其他时候就将她当成牛一样使唤。
直到有一年。
许娇带着许家耀从河边过,不知怎么的,被许家耀推进了河里。
那天回家的只有许家耀一个人,起初夫妇两人都没多想,直到晚上没见着许娇回来,许母在餐桌上抱怨了一句“这死女娃翅膀硬了,是不想回来了?等明天见着她,老娘要拿棍子抽死她,看她还敢偷懒不,今天敢让我的家耀自个儿回来。”
许家耀那会儿胆子小,饭吃到一半,不怎么动筷子了,面上满是紧张,在许母的逼问下,才说下午的时候,姐姐不肯给他买糖,他把姐姐推进村口的那条河里去了。
整张圆木餐桌都被沉默所笼罩。
许大树最先跳起来,像是想往外头走,但是走到一半,又转了回来,跟许母说了一句:“这可不能怪咱……”
许母无端端懂了他的话,摸了下有些慌张的许家耀的脑袋,只说:“好嘞,妈不怪你,多吃点饭,你姐会水,会回来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多假,因为许娇从来没下过水。
结果……
当晚她在床上睡得正熟,忽然感觉到一种冷意,就像是有人往被褥里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许家夫妇都被冻醒了,许大树以为她是半夜没事找事,正想出声骂她,许母拉灯一看。
手脚都被水草缠着的、脸色发白的许娇正闭着眼睛躺在他们俩的床上。
衣服和头发都是潮湿的,将他们夫妇俩的被褥全部打湿了。
许家夫妇对视一眼,都以为是许娇已经死了跑来找他们索命,结果没想到,这人躺在床上自己醒了,又吓得不得了,赶紧爬下去给他们道歉,许大树用颤抖的声音问她怎么回来的,许娇就说是自己走回来的,但是太晚了没看清屋子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