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战前,缘杏画了千军万马图,巨大的一幅,足以铺满正面画室墙。
这幅画,她画了好几天才完成,只是今日画最后几笔,却有些心神不宁,险些画错。
东天女君见状,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把着她画完了。
东天女君虽也是女子,手却苍劲有力。
缘杏被她握着画,感觉那双冰凉的女子纤手坚如磐石,丝毫不会动容,连带着缘杏自己指尖的颤抖,都平息下来。
等画完最后一笔,缘杏歉意道:“对不起,女君,我失态了……”
需要有先生护着才能画好这种事,对缘杏而言,从她五岁以后,就没有发生过了,实在有些丢脸。
好在东天女君性子偏冷,一双眸子和平时也没什么变化。
她只是瞥了缘杏一眼,问:“魔门要开了,紧张?”
缘杏点点头。
缘杏放下画笔,在膝上握紧自己的手,道:“我担心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担心自己会拖师兄师弟的后腿。还有,我也怕这一回,会有人像战争簿子里记的那样,陨落……”
大约是因为缘杏自己从小体弱多病、在生死边缘徘徊过许久的缘故,她对生死比寻常生在仙界的人敏感,对死亡也有更深的真实感。
缘杏对自己的死亡倒是没有那么担心,她从小就想过很多次,如果真有一天面临死亡了怎么办,一直有准备。
她更担心周围人会离开,以及,如果她真的离开了,她的父母、哥哥、师父还有同门师兄师弟们可能会面临的悲伤。
躺在床上的时候,缘杏一直羡慕可以随心所欲的人生。不过,如今她自己被允许上战场,却又禁不住紧张。
缘杏问:“女君,你第一次出战的时候,会害怕吗?”
东天女君迟疑了一下。
“我第一次出战,一丝一毫都没有害怕,只有兴奋。”
她淡淡地道,素手轻轻拨了一下乌长的直发。
“不过,我倒不认为,害怕会是坏事。”
她的语调平缓而雅致:“我们四方天君,还有中心天庭的天帝,都是天地初开就存在世间的神。在我们之前,没有前人,所以第一次出战,我还不知道陨落和分离是何物。那时候我们都有所向披靡的自信,从没有想过会战败、会死。
“正像雪之说的,我们也年轻过,年轻时无知,无知则无畏。
“会害怕就说明,已经意识到,死亡与分离,是真实存在的。等到那个时候,想再回到回去,也回不去了。”
东天女君接过缘杏的笔,另起一张纸,随手画了一座雪山,又画了几重雪。
万景之中,雪最难画。
纸是白的,雪也是白的,东天女君技法纯熟,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运笔。
东天女君道:“你会害怕是好事。既然害怕了,就知道凡事要小心谨慎,要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要心怀怯懦和侥幸。”
“是。”
缘杏郑重地应了一声。
缘杏应完,想了想,又将小画音树推到女君面前,道:“明日我们出征以后,女君能替我保管小画音树吗?万一出了什么事,它也能继续得到照顾。”
缘杏带小画音树到画室,是东天女君早前就应允的。小画音树也习惯了平时和缘杏形影不离,这会儿也在悠闲地摇摇摆摆。
东天女君一顿,手指拨了拨小画音树的树叶。
小画音树很友善,开心地将树枝往东天女君手指上缠了一圈,用柔软的树叶触碰她,像是握手。
东天女君浅浅一笑。
“可以。”
她道。
“就留在我这里吧。正好这小树吞了书心,这也是我擅长的,这一日,我可以教它一些,看看能不能帮它完全打开灵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缘杏一喜, 道:“谢谢女君!”
“不必客气。”
东天女君答得淡然。
*
一夜过去。
这天就是魔门大开的日子。
寅时,天空未明,大军已在城外集结。
穆将军率领兵众。
缘杏他们这些弟子,也早早聚集在一起。
缘杏起得极早, 最先就在等了。而师兄来得比较晚, 他到的时候, 手里居然还牵着一条漂亮的天犬。
那天犬坐下来体型都有半人多高, 黑色皮毛,锋锐眼神,额间三点火,看着人的时候有种嚣张的感觉,满脸的桀骜不驯。
分明是穆将军养的那三条狗之一。
这一个月的功夫, 东天女君那边的龙井和毛尖已经和师兄混得很熟, 三个人经常勾肩搭背晃来晃去。
龙井和毛尖甚至还从师兄身上学了很多, 诸如“半夜游荡”“挂在树上”之类的坏习惯,搞得缘杏整天担心,东天女君会不会抓师父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