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感下一刻便荡然无存,因为郭大友接下来一句话让赵子央的心沉入谷底:
“不知你家表弟孟旷可是在家中,我正要来寻他。”
赵子央明白,赵家与孟家的关系是瞒不过郭大友的,只是他这也查得太快了吧。当初孟旷进锦衣卫时,特意耗费了极大的功夫,隐瞒了赵家与孟家之间的关系。这些年,两家之间分居城中南北,彼此来往也不密切,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相聚。郭大友是从什么途径如此迅速地得知赵家和孟家的关系的?难道他是查了校场口灵济堂的房契和地契记录?这宅院虽然如今已经归入孟旷名下,但易手前几任房主的身份可都是赵家人。
眼下也顾不得郭大友是怎么查到的了,都找上门来了,赵子央得想办法应对才好。孟旷的意思是想要甩开郭大友,自家人秘密将李穗儿和白玉吟送出城去。眼下郭大友就这样找上门来,通知家里人把李穗儿和白玉吟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藏起来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为今之计,就只有和他敞开了谈,做交易了。
于是面上神色未变,摊手请道:“郭千户请随我来罢,表弟确实就在家中。”
赵子央出于保护自家父母的考虑,没有带郭大友去见他们,而是直接将郭大友引去了客院。这次造访,郭大友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见到一个病恹恹的孟旷,自他结识孟旷以来,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他几乎从未见过孟旷生病,哪怕是受伤,她也能迅速恢复,很快就扛过去了。不论外出侦查条件多么艰苦,孟旷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身体不适,精力充沛,强壮坚韧。不仅他没想到,赵子央也没想到。他今晨走得早,彼时客院诸人都尚未起身,自然也没发现孟旷病了。
穗儿就守在孟旷的榻边,郭大友进屋前,她已经帮孟旷打扮整齐。孟旷还在发着热,但睡了一天,她已经能坐起身来,自己动手穿衣进食了。见孟旷面色苍白,却也不忘戴着面具遮住下半张面孔,郭大友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先是问候了一句:
“身子如何?不要紧罢。”
孟旷摇了摇头。
后方赵子央立着没有离去,他不晓得郭大友来此的目的,不能独留他与孟旷和穗儿相处。郭大友回身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他有些碍事,示意他回避。但孟旷摆了摆手,穗儿出声道:
“没事,赵大哥是自家人,我们知道的事,他也都知道,你不必忌讳。”
郭大友无奈,于是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的事,罗千户都知道了,我们并没有阻挠你们的意思,包括白玉吟。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可以与我们合作,一起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罗千户今日已经替我和十三申请了外派任务,过几日,等批复下来,我们就可以出城。你们不必再担忧封城大索,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城。”
“去哪儿?”穗儿问。
“杭州。昨夜在添香馆,那四个从廊顶上跑过的人乃是倭寇暗部的忍者,被他们灭口摔死在太湖石上的是添香馆明面上的老板吴永。此外,我们还在添香馆主楼的夹层中找到了一批来自神机营的军火,已经被转运出大部分,只剩下了三箱尚未来得及完全运走,被我扣了下来。此事非同寻常,我们怀疑吴永通倭,走私军火,并且怀疑这件事可能与一直身在杭州的张鲸有关。此次赴杭,便是为调查此事。”郭大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此言一出,穗儿、孟旷与赵子央具是心惊。消化了片刻,穗儿问道:
“将我与白玉吟一起带去杭州,你们是何打算?调查张鲸,似乎与我和白玉吟无关罢。”
郭大友笑了,道:“难道我还能把你们与十三分开不成?眼下你们都被追捕,潞王的人昨夜丢了白玉吟,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更是有非常多错综复杂的势力要抢夺你李惠儿。就算我强硬把你们分开,十三怕是也不会答应的,他如何放心得下。你们与十三情投意合,我自是不愿棒打鸳鸯。惠儿姑娘,你牵涉到的事事关重大,我私下调查了一些,却也并非十分清楚。你眼下都已然是十三的人了,十三是我的兄弟,你也算是我的弟妹,咱们已然是自家人。就算你对我不信,但你应当是信任十三的。你的事情,十三最清楚,若是需要我帮助,你们商量着,愿意相信我就与我说,我一定帮。”
穗儿与孟旷相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郭大友的态度短时间内发生了完全相反的变化。穗儿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打算说服郭大友,却没想到如今派不上用场了。一番忖度后,穗儿大约明白了郭大友的心思。她不禁心生佩服,此人当真是聪明人,完全懂得如何在适当的时机做出恰如其分的选择,都不肖去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