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去!”她断然道。
在马儿尖锐的嘶鸣中,整架马车像是飞了起来,加速!加速!再加速!车上的女子们已经坐都坐不稳了,只能颤抖着拥抱在一起,伏在马车中尽量稳定身躯,呜咽惊叫声迭起。失控的马儿在奔到太平门近前时,吕景石才惊然察觉到太平门门洞随着城墙的弧度缩在内侧,需要向左拐一个大弯才能入城,而就在城门外侧不过几丈远的位置,就是波光粼粼的玄武湖。
而此时他才发现他已经没办法控制马儿了,任他如何拉缰绳,那失控的马儿就是不听他的话拐弯,反倒是一头往湖中冲去。
“孟旷!我拉不住马了!!!”他急得大吼。
孟旷早已发现这个状况,她此时正驾马从马车右侧绕到左侧,试图身手拽住拉车马儿的马辔笼套,强行让马儿向左拐弯。奈何此等巨力非她人力所能使出,尽管她用尽浑身解数,周身青筋暴起,尽管扯得马儿头扭了过来,但却随即被整驾车巨大的前冲力量带的直接从坐骑之上被拖了下去,她奋力抓住马辔,双足拖曳在地,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刹住马车,力量却实在是太过轻微,若螳臂当车,难见成效。
在一片绝望的惊叫声中,“哗啦啦”一片水花的巨响,整架马车拖载着一车六人冲入了后湖之中……
第86章 湖中隐(二)
郭大友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地骑在马上,一路颠簸着沿城墙与护城河向北而驱。他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右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恐怕已经脱臼,如果严重可能会伤及肌腱,还尚不知晓是否伤到了骨头。更严重的是,他右肩被马槊割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如注。他把右边袖子整个扯了下来,在肩头扎紧做了临时的止血措施。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孟旷他们。如果孟旷等人就这样交代在了南京城外,他十数年图谋将一朝化为乌有,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状况发生。
太大意了,入南京城之前他该考虑到存在埋伏的可能性的,然而他却被其他事所干扰,一时欠缺考虑,就这样入了城。他也是太过自信了,以为这一路乘船行来,无人知晓他们行踪,而且速度又快,后方就算要追也赶不上。这些人多半是潞王派来抓白玉吟的,而他低估了白玉吟在潞王心目中的地位,也低估了潞王手底下人的行动力。
座下马匹就是他自己的马,幸亏没有跑远,还忠心耿耿地跑了回来,舔舐他的伤口。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劲才爬上马,这一路往北驰去,就见路边都是激战过后残留的景象。这朝阳门城墙一带,沿着护城河夯筑了一条驰道,驰道外围几乎没有甚么民居,全是一片一片的林地,城门外两侧的林地中央夹着自东而来的一条驰道,直通朝阳门内,与护城河沿线驰道相垂交错,也是郭大友、孟旷等人方才遭遇黑甲骑士拦路的那条道。林地外围大约五里之外才会有田舍村落出现,全因朝阳门入城便是南京皇城所在,外野畦田民居须退避三舍,以示尊崇。且这里也是军政速报传入的门户,城外驰道也显得格外重要。
故不论是入城驰道还是沿河驰道,道路之上都是见不着多少行人的,就算有,那也是地位尊崇的官员的车驾亦或富贵人家的辇舆。南京城东集聚着皇城与孝陵、大祀坛,都是国之重地,民居甚少。外城老百姓大都聚居于城南、城北及城西,即使是居住在东的老百姓,一般也不会走东面的朝阳门入内城,都是绕道南面的通济门入城。
今日很巧,不知是不是这群匪徒刻意驱赶,驰道之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往来的辇舆车马也没有,郭大友一路行来,能见到激战后留下的战场,有死尸横七竖八暂时无人来收,也有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都是致命伤,鲜血流了一地,眼瞅着活不成了,各个哀呼着等死。地上还有一堆箭矢,以及不少追兵落下的兵器,包括那柄马槊,也被丢弃在路旁,黑甲骑士却不见踪影。郭大友没有理会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他即无力也没必要去审问他们,更不想费那个功夫去杀了他们。径直从他身边路过,继续往北驰去。
临到太平门附近,他隐约能瞧见前方后湖的波光,而那里传来了喧嚣声,有不少人马正在湖边,互相呼呵,似乎正在搜索着什么。郭大友不敢靠近,下得马来,将马牵入一旁的树林之中,掩蔽观察。他能断断续续听到那些人呼喊的声音:
“……跑了?”
“跑不远!好几个女人在车上,一定就在湖边,搜!”
郭大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再冒险往前前进了一段距离,终于能看清一驾马车就搁浅在湖边缘,马车已然侧翻,马匹也被车厢扯得歪倒在湖中,挣扎着站不起来,大半个马身都泡在湖水中,只能将马头探出湖面,唏律律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