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央也在其列,在杨绍勋的总兵府中见到了百闻之中的辽东霸主李成梁。如他所想象的那般,李成梁是个精神矍铄、健壮高大、威望颇重的老者,只是不知为何看上去面色不大好,情绪也不高,似乎在烦恼着什么。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李成梁身上被转移开了,因为广宁总兵府恰好有斥候来送前线朝鲜战报,之后杨绍勋、李成梁与查大受等人还详细梳理了一番朝鲜遭到倭军入侵后的整个战争过程,便于查大受的先锋军做出预判。内容之详实精彩,容不得赵子央走神。待到他回到孟子修等人入住的驿站客房中,他便将自己所听所学尽数告与家中人知晓。
自四月倭军侵朝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朝鲜境内鲜有人可抵挡。但鲜有并非没有,近几个月来,朝鲜国之中还是涌现出了大批的抗倭军民,确实给倭军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由于官军频频失利,糟糕的战况让朝鲜老百姓知道只能依靠自己保卫家园。起初,由于朝鲜王庭和官员长期对百姓进行高压统治,致使民怨积累,长久不衰。倭军打来后,朝鲜各地出现百姓绑架、抓捕官员乃至于王室成员,将他们献给倭军的现象。最为突出的,就是临海君和顺和君双王子在咸镜道被乱民抓捕,献给加藤清正军之事。朝鲜王室在逃出汉城后,希望通过将王室分散至遥远的北方各地以凝聚人心,双王子就是因此被送到了江原道和咸镜道南部,后来随着倭军的不断向北退军,双王子不断北逃,最后逃到了图们江南岸的东北边城会宁,然后就被乱民五花大绑献给了加藤清正。
但由于倭军在朝鲜境内的为非作歹,起初指望外来军队帮助他们清理地方豪强压迫的朝鲜老百姓意识到倭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义军突起。主要分为三股势力:义兵、僧兵和重新集结的官军。
义兵代表以庆尚道的红袍将军郭再佑声名最为显赫,此外还有全罗道的高敬命、金千镒和赵宪,这些人都曾是儒生,亦或两班子弟,他们在地方上的声望使得他们能够快速组织起老百姓,给倭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朝鲜王李昖是第一个想到要组织起僧兵抵抗倭军的人。但此前,朝鲜各地其实一直在排佛,因为程朱理学是朝鲜士族心中的圭臬。李昖逃到义州后,专门派人召休静大师出山。曾经身为儒生的休静大师,为了证明僧人的价值和他深藏内心的拳拳爱国之心,便答应了朝鲜王的要求。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开始出面动员全国的僧人,在他的檄文号召下,全朝鲜八千多名僧人拿起了武器,如全罗道大兴寺住持处英、战争爆发时正在金刚山榆岾寺的惟政、忠清道青莲庵的灵圭、京畿道青龙寺住持永宗。虽然僧兵人数不多,实力也不算强,但八月时,他们与赵宪带领的义军一起发动了清州之战,给倭军第九军蜂须贺家政军造成重创,并夺回了清州。
而官军之中,表现最为亮眼的,莫过于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
倭军十来万军队,分批十一军,一一深入朝鲜狭长的国土之内,因而亟待建立起一条源源不断的补给线。而倭国本土与朝鲜之间,唯有海运一条路。目前倭军能够控制的海上补给线只有南部的对马海峡,所有的辎重粮草必须运抵釜山,再从釜山走陆路北上。一路上都是险峻的山峦险峰,走起来实在是太艰难,道路不畅。在越来越多的大军进入朝鲜国土后,倭军开始沿着朝鲜西岸向北摸索,试图控制黄海海权,开辟一条西北海运补给线,避开陆路运输。
而占朝鲜水师三分之二兵力的庆尚道左、右水营,因为指挥官朴泓和元均惊慌失措的错误指挥,致使自我凿毁船只,原本数百艘战舰,最后只剩下可怜的几艘。朴泓逃往内陆,而元均则躲在海岛之上,向李舜臣求援。全罗左水使李舜臣在倭军侵朝的最开始十来天内没有擅动,哪怕接到了元均的求援也如此。因为未得朝廷调令,他要履行自己防护辖区的任务。同时,他也在做准备,他需要的是庆尚道附近复杂水域的海图和倭军情报。他在等全罗右水使李亿祺,打算与他合兵一处,组建一支九十艘战舰的联合舰队。
汉城沦陷后,李舜臣没等到李亿祺的水军,却接到了朝廷命令,让他与元均合兵。无奈之下,李舜臣只得率领三十九艘主要以板屋船和中型挟船组成的战船船队,加上四十六艘与舢板无异的鲍作船用作侦察船,离开丽水港,出发去会元均。在唐浦与元均汇合后,他们继续向东行驶,往巨济岛寻找倭军。在绕过巨济岛南端时,有斥候来报,发现倭军的船只停靠在玉浦。玉浦位于巨济岛一处较大的海湾内,于是就在此地,李舜臣打响了朝鲜水军抗倭的第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