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她把笔拍在笔山上,将脸埋进了双掌间。
孟晴,你真是有毛病……她骂道。
“嘶……”
“疼吗?你这淤青还带着撕裂伤,这药涂上去肯定会疼。”
寝室内隐约传来二人对话的声响,孟旷的魂立刻全都被牵了过去。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内门边,透过琉璃隔扇观望着室内的景象。但是入眼却是一片模糊,只能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室内几盏灯火的照耀下摇曳生姿。
孟旷后悔了,她方才为什么要说自己忙?她真的很想看看穗儿的伤,这些年的遭遇给她留下的惨痛伤痕,孟旷希望自己都能看在眼里。那些新添的淤伤,又是怎么来的?她也想问清楚。
“你真的不愿说是谁打的你吗?”孟暧低声的询问响起,她一边为穗儿上药,一边又试探了起来。
“其实,这伤是我自己弄的,和别人无关。”穗儿居然答话了。
“胡说,你自己怎么能打到自己的后背,这分明是有人用棍棒之类的东西打的,这伤可骗不过我的眼睛。”孟暧道。
穗儿淡淡回答道:“宫中有一种刑罚用的工具,叫做自纠棍。那是竹制的,很长,向上甩到头顶,棍头的竹片不曾绑紧,韧性很强,恰好可以甩过来打到后背上。犯了错的宫人,若是主子怜悯,让他领自纠棍,便是自己打自己,一左一右算是一下。我犯了错,领到的刑罚是打自纠棍,打出血为止。”
孟暧涂药的指尖缓缓颤抖起来,孟旷伏在背后的双手渐渐握成拳。
孟暧问:“你犯了甚么错?”
“我没有犯错,只是别人犯了错。”穗儿笑了,“我替她顶了。”
“你可真傻。”
“我若不替她顶了,她定比我现在还要难过。反正……我不久后也要离宫了,在我离开前,若是能帮一帮别人,也算是积了功德。”
“是哪位主子罚得你?”
“贵妃娘娘。”
“贵妃……就是那位郑贵妃吗?”孟暧问道,她对宫中有哪些主子不是非常清楚。
“嗯。”
孟旷眸光浮动,莫非她口中所谓落了裁缝包在郑贵妃那里是真事儿?只是她并非当真撞破了郑贵妃的秘密,或许裁缝包也不是她落下的,但应当确实是她回去取的,然后可能中间又出了什么事,让她领了罚。
眼下宫中有传言,郑贵妃情绪不稳定。因着她眼下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正是临盆在即。她所在的承乾宫上下都很紧张,宫人经常会因为很小的事而被罚。
孟暧没有再细问,转了话题道:
“刚刚为啥不让我姐来帮忙?”
“……我不大想让她看到我的身子。”穗儿踌躇着慢慢说道。
“呵呵,我姐虽然女扮男装好些年,但她还是女人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而且九年前,你刚来我们家那天晚上,就被她看光了呀,她可是替你洗过身子的人。”孟暧觉得好笑。
站在隔扇后的孟旷也缓缓弯起唇角。
“也不是……害羞……”穗儿这话说得没甚说服力,面庞绯红的,“我现在的身子,比那时丑多了。”
这话说得孟暧和孟旷心中猛地一酸。
“丑甚么,还能嫌弃你咋的?”半晌,孟暧似是有些气呼呼地说道。
这话倒是引得穗儿笑了。
“好了,药上好了,我给你简单裹了一层纱布,你夜里睡觉尽量侧着身子睡,压着伤口不大好。”孟暧上完药,一边收拾药瓶,一边叮嘱道。
穗儿一面点头,一面拉起衣服穿好。眼瞅着孟暧就要过来了,孟旷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了书案后坐下,拿起笔来,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
不一会儿孟暧开了内门进了书房,一眼瞧见孟旷坐在那儿,桌面上那张纸方才是多少字现在还是多少字。她不禁暗暗笑了,心道阿姐方才估计根本就是在偷听罢。
“姐,你的毯子,我给你放床上了。”
“哦。”孟旷抬头应了一声。
她瞧孟旷半湿半干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身上衣衫也很单薄。想起自己还披着姐姐的衣服呢,于是脱下袄袍,走过来披在姐姐身上,道:
“你别仗着自己身体好就逞能,当心着凉。”
“嗯,我省得。”袄衫还带着孟暧身上的温度,暖暖的熨贴着孟旷的心。
“别累着自己了,早点睡,我也去歇了。”
“好。”
“晚安,姐姐。”
“晚安。”
孟暧带了书房的门出去了,孟旷的视线则落在了那放在罗汉床上的毯子上。她不自觉地起身,走到罗汉床边拿起了那条毯子,触手间还有些温湿。隐隐约约鼻端传来一阵清香,她缓缓将那盖毯凑近鼻端轻嗅,那似是兰花的香气。这是她身上的香味吗?怎不知她还有体香,莫不是这些年在宫中熏香带出来的。可前几日也没闻到呀,沐浴才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