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帮那栋楼三楼的女人搬东西。什么脏心思自己知道。”
“你放屁。”男人怒骂。
“他们一家人品败坏,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个男的有脸生小杂种,还要我给他脸,那谁给我脸了?你讲讲还有没有道理?”
小男孩在男人背后哇哇大哭,吓得魂都没了。
男人女人扭打在一起,整个巷口鸡飞狗跳。
老奶奶拉着沈倪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见她脸色难堪,把唇抿得发白。
老奶奶连忙安慰:“她说的啊是很早以前住302的女人,你快别介意。不是说你呢。”
“以前那个女人……”
沈倪声音发虚,喃喃:“她,是什么样的人。”
“好久了,记不太清了。”
老奶奶想了想,摇头:“我只记得大着肚子,也没见她家人。不知道怎么就来我们镇上了。不过你放心,你这屋子后面都空着,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人租过。”
耳边说话声、吵闹声如潮水般褪去。
沈倪耳鸣得厉害。连小孩的哭闹声都从脑中慢慢隐去。
她心虚,她想跑,脚下却生了根。
来南山镇的路上,她还在和沈应铭生气。
就着那一股冲劲儿,想来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想找找她亲妈存在的蛛丝马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像所有母亲一样温柔吗?
她如果还在,也会跟季容一样爱她吗?
卧室那扇门紧闭。
那是一个人存在留下最多证据的地方。
沈倪起初以为自己怕在那找不到蛛丝马迹而失望。
现在面临一地鸡毛才突然明白,自己其实是怕,怕找到的结果让自己大失所望。
她站在人群外,在人声鼎沸中听到了虚空。
沈倪想起离家出走的那天。
那天是沈应铭五十岁生日。她早早就被叫回了家。沈清参加学校的竞赛暂时还回不来。
五十岁的宴席高朋满座。
沈应铭兴致很高,要同季容、同她拍上一张全家福。
她算的是哪门子全家?
沈倪偷偷打量季容的脸色,或许是自己心虚愧疚。她从季容一成不变的温柔笑意中看到了尴尬。
沈倪不愿,绷着脸说不想拍。
她在心里怨沈应铭得寸进尺,怨男人的繁殖欲膨胀得面目全非。
姐姐不在家。
她再怎么厚脸皮也做不到以如此微妙的身份挤进全家福。
就因为拍照这件小事,沈倪说了狠话,她说恶心。
觉得自己恶心,觉得沈应铭恶心。
积压那么多年的矛盾在一瞬爆发,威力不亚于原-子-弹。
然后沈应铭青着脸叫她滚,滚回生她的地方去。
如今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小镇,沈倪依然忘不了那会儿在场所有人的脸。
那是一张张看盛大闹剧的脸。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耳边的咒骂声又回来了一些。
私生子、小杂种……
她听到每一句都骂在自己心口,像钝刀磨肉。
女人伸手去扯小孩的头发。
小孩尖利哭泣。
一片嘈杂中,有个声音传进耳朵。
“他做错了什么。”
沈倪猛地抬眼,看到江以明出现在巷口。
他挡在嚎啕大哭的小孩面前,脊背很直。
沈倪从他少有情绪的眼底看到一丝恹色,还有些不耐。
他偏了偏身,挡住孩子的视线:“他被生下来不是他的选择。他没有错要在这里听你们吵闹。”
巷子里的嘈杂在这一瞬归于寂静。
这丝宁静如同他身上的气场,独立于世界之外。
日光被云层遮挡,姗姗来迟。
沈倪在这条巷子口,在这瞬间,看到了光风霁月。
第8章 神仙
人潮褪去。
沈倪不知不觉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江以明从她身边路过,她像抓救生稻草似的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望过来,眼底恹色还未完全褪去。
“做什么。”
“哦,没。”
沈倪倏地缩回手,抿了下唇:“江医生。”
江以明静静看着她,在等下文。
“你……为什么会站出来说那些话?”沈倪问。
他不动声色地捋平衣角上褶皱,神色很淡:“我只是路过。”
明明刚才展现得像个英雄一样。
现在却说得像举手之劳。
“江医生,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
沈倪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失常,连忙弯起眼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可他什么都没多问。
沈倪开始明白为什么镇上的人总变着法说他“温柔”。
有些人的温柔从不展露在脸上。
她紧跟脚步转进楼道,心情明朗起来。
“江医生。”她在后面喊。
“嗯,没聋。”他答。
他的肩线很好看,脊背直如松,是长期运动后形成的完美线条。沈倪不由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发梢濡湿,胸口起伏不定。也是刚运动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