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付承元死在风华盛年,他宁可自尽,也不曾表露过爱慕付如曦诸如此类的言语。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付承元是承元帝活到这个年头上,唯一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
当初得她宠爱的那些男妃早已年老色衰,眉宇覆满风霜,再不见年轻时夺目风采,唯剩付承元长长久久以最繁茂姿态,在她心里拼命扎根发芽。
目睹承元帝这副神经兮兮形容,谢嫣预感她若要就此继续待下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欲趁其不备溜出内殿,承元帝手腕一动,沉重酒坛直直穿破堂风朝她飞来。
谢嫣就势往身侧一滚,空荡荡酒坛登时在她足边碎裂开来,仅有几滴酒水溅落于衣摆上,她勉强松一口气,微不可察往隔扇旁挪了挪。
承元帝席地而坐,自袖中抽出一截带刺钩的软鞭,眼神迷离不住抽打铺着斜纹刻丝绒毯的琉璃地面:“《君子策》你兄长十岁时便能倒背如流,你且背来与朕听听。”
系统即时导出《君子策》全文,谢嫣滑动剧情面板上淡青色字体,一字不差诵读完整。
她举止言行寻不出半点差错,却又不晓得触到承元帝哪根松动琴弦,鬓已星星的铁血女帝掩面呜咽:“他能倒背逗朕开心,姬赢你却只能一板一眼照着古籍默下来……课业不用心也就罢了,朕亲手教你十几年,你还是这般不思教化!”
承元帝无一言不是在嘲讽贬低姬赢,付承元若真如她憧憬中那样美好,何以目睹她当年被太子妃林氏欺负,却始终作壁上观。
能生出易霄这种利用发妻上位的绿茶吊,那眼见妹妹被人羞辱,依旧无动于衷的付承元,又怎会是个好货色。
占了旁人位置,就应该有鸠占鹊巢的自觉。明明有那么多机缘能与承元帝断得干干净净,明明可以自请废去太子之位以此要挟,付承元却硬是咬紧储君尊位死不松口。
说到底,付承元再是厌恶这个与他并无血缘之亲的妹妹,为了偏支一族的荣誉名声,他也必须紧握储君印鉴死不松手。
偏支那一大家子人,除了无辜被承元帝牵扯进来,被迫身为付承元替身的姬赢,其余都不是什么善茬。
承元帝如此蛮不讲理,谢嫣也不愿再纵着她胡闹。
眼下饮过两坛宫中珍酿,承元帝双颊浮起两团异样潮红,神态恹恹欲睡,眼神飘忽不定,应是彻底喝醉。
她打算趁其不备一掌劈倒她了事,承元帝竟先发制人执起鞭子,照着她手臂抽来。
谢嫣微偏身子,腰畔却正正迎上一鞭。
鞭上钩子勾住她纱袍,尖刺扯出几缕细腻银线。
承元帝疯了似的拳打脚踢:“叫你不成器!叫你不成器!”
谢嫣避过纷乱拳头手脚,手腕绕至她后颈处,使力往里狠狠一送。
承元帝涣散双眼陡然睁大,灰色眼瞳倒映出姬赢那张容光摄人的面容,掌心鞭子滚落至地,歪靠在谢嫣怀中慢慢阖上双眼。
谢嫣将她稍显丰腴的身躯挪至龙榻上,放下四角帷幔抖散被衾,又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步踱出内殿。
与承元帝的一番争斗,已耗尽谢嫣全身力气,后腰落了她暴风骤雨般的几拳,也伤到了筋骨。
谢嫣勉强挺起脊背,右掌微微扶着腰才撑着身子艰难前行。
行出月洞门,立刻有宫女殷勤奉上净手热水。
眼前姿容绝丽的男子脸色略有苍白,鲜嫩唇瓣上亦无多少血色,他扶腰接过林熹微递上的茶水,形状妖冶的眸子静静在她手上逡巡几轮。
林熹微已听入太多有关姬赢的传言,说他心狠手辣,说他不知廉耻……各种污秽言论应有尽有。
可今次亲自面见他,林熹微却从他看似薄情寡幸的眼眸里,寻出一丝脉脉含情笑意。
她被这股低颓虚弱亦难掩盖的昳丽面容,震慑得心尖颤了颤。
凄艳无双的俊俏儿郎牵动嘴角,温声对她道:“伤口可好些?”
林熹微怔了怔,低下头望着掌心那方丝帕,慌里慌张满口应是。
他脚步虚浮一路出了乾坤殿,林熹微情不自禁端着铜盆跟着他走出甬道,她默默望着轿中那渐行渐远的模糊人影,攥着丝帕的纤指紧了紧。
这大约就是爹娘常说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罢。
谢嫣回至重萃宫洗漱一番,宽衣复又躺回榻上之时,任务进度已从20%升至30%。
她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抱着被子避开后腰处的酸痛,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
谢嫣将面孔深深埋入软枕里,强迫自己闭目养神,闷在枕头憋了半晌,眼前不禁浮现出姬赢面无表情说出“上一个不知死活说出这话的,骨渣都已不剩一抹”那句话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