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皇子公主的教习夫子就是从翰林院请来的博学大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是好事,长公主向翰林院的侍讲讨教丹青也无可厚非。
张太后极度想拒绝爱女的恳求,她又不是看不出她此举之意,然而对上嫣嫣那双不谙世事的纯善眸子,驳斥言辞溢出喉咙又从唇齿间囫囵咽下。
她性子太过单纯,半点不知人心险恶。相貌太过出众之人待人往往傲慢冷漠,在宫里这样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不看透点人心不会成长,嫣嫣在叶画师那里碰了钉子也好彻底死心。
“哀家允了你便是,可你要切记,你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莫要同他独处叫人碎嘴,身边必须跟着浮笙她们。”
谢嫣掩住嘴角克制不住的弧度,她深深拜跪下去,宽大的蝴蝶袖遮住半张雪白面孔:“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靖安长公主即将拜入翰林院叶侍讲门下修习丹青一事,迅速传遍整个皇宫。
心腹前来禀告此事,端坐在凤安殿的姚欢剥开一枚还挂着水露荔枝,对一边银发苍苍衣着华丽非凡年老妇人不屑道:“前几日才落了水,靖安那个丫头又在鼓捣什么”
姚太后瞟着手下秀女名单,添添补补又加了几个名字上去,“刁妇恨不得将她女儿教养成你这般能干的,然而不管再怎么教,那股傻里傻气还是改不掉!”
姚欢注视那张秀女名单,眼里闪过一丝痛色,须臾又恢复如常,笑笑不再说话。
叶之仪于三天后才得知自己门下即刻迎来一名新学生,照顾他的齐安肉痛不已:“这些金枝玉叶脾气极坏,光是一个景阳公主就够让人头疼,这次来的主子还是她小姑姑。大人若不愿逢迎,就由小的去应付。”
叶之仪铺开一页宣纸,他悬腕随意点了几笔便是一朵活灵活现的梅花。
齐安盯着那朵以假乱真的花奇道:“大人许久不曾画金钱绿萼,怎的今天忽然来了兴致”
叶之仪摸索着将狼毫丢进笔洗里,他想起靖安长公主那软软的嗓音,不知想起什么弯了一双俊美非常的眼眸,他漫不经心略答:“我自可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叶之仪:嫣嫣你是不是不光嫌弃我长得好看,还嫌弃我老QAQ,嘤嘤嘤我也很绝望啊
第36章 画师升职手札(四)
浮笙从叶之仪侍从的口中得来了准信, 说是这几日翰林院较为繁忙,叶之仪还需修缮一幅先帝留下来的《四时山居图》,暂且还教不了谢嫣。
《四时山居图》乃前朝画圣高景所绘,笔法凝炼, 下墨精准, 如今已成为翰林院画院教习学生的摹本。
叶之仪年少还未失明时便已将全图临摹下来, 画作如今还挂在翰林院画院里供学生欣赏研习。
他虽有眼疾,但宫中对《四时山居图》的钻研匮乏,一群年长画师们出身低微, 一直不得机缘窥视真品。
叶家主是先帝的宠臣,叶之仪彼时虽然年幼,但已具有其父的风姿气度。先帝瞧在眼中心里十分喜爱, 于是恩准他随父一同进宫面圣。
他痴迷丹青, 先帝就允他去藏书阁里阅览群书,叶之仪一一将那些难得一见的珍品临摹下来,即便以后不能视物,他依然能守着心中回忆与手里的摹本捱过双目失明的余生。
《四时山居图》乃顾棠心爱之物,藏在御书房里从不示人,翰林院画院的老画师们触碰瞻仰不得, 因此只能靠叶之仪来带头修整。
浮笙捎来的口信时,谢嫣正坐在绣墩上照着手帕上的花纹描摹花样。
据画院的学子们所言,叶之仪教学之严谨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她既然打着学艺的名义接近他,自不能叫他小看嘲讽觉得她太傻。
然而琴棋书画这四种女儿家应掌握的技艺,谢嫣对此是一窍不通, 光是棋艺一项她就已经被殷祇嘲笑过无数次。
她笔下的牡丹丝毫没有艳动京城的姝丽,碧色与朱色水墨糅合在一处也不知画的是什么。
浮笙不忍心开口劝慰:“殿下……就别勉强自己了。若叶大人不愿教您还能寻旁人教,今个奴婢去画院瞧见那里聚了好大一群人,”她对着谢嫣比划出一个“巨大”的手势,又歪着头絮絮叨叨,“许多在民间名声大噪的画师也入了宫一□□缮图册,殿下不妨求他们教您。”
谢嫣心口一紧,原世界里叶之仪因眼盲多番遭人羞辱质疑,多年的打击累积下来,他郁郁寡欢竟怀疑起自己的画技。顾棠要砍他一双手,他挣扎都未挣扎一下,伸着手让顾棠一刀子就下去了。
叶之仪这样惹人心疼,叫她如何舍得眼睁睁见他被世人鄙薄。
叶之仪在齐安的服侍下,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入了画院,参与此次修缮工程的除去平日里熟稔的同僚,还有两个久负盛名的民间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