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笨拙地转移话题:“方才我在水里都要淹死了,师尊也不拉我一把。”说的是才重生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在水里扑腾了好久。
池风闲面露疑色:“为师以为你在戏水。”
“……”
池先秋瘪嘴,师尊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出什么事情了?你今日怎么这样闷闷不乐?”
他轻咬一下腮帮软肉:“要是师尊飞升之后,我死命把师尊拽回人间,师尊会怎样?”
玉京门掌门池风闲,已经是半步金仙。池先秋记得,他在接下来的道法大会上就会飞升。而飞升成仙,又是所有修士毕生的追求。
他那两个混账徒弟把他从控制中心拽回来,不就等同于把已经飞升的修士,从仙界拽下来么?
池风闲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黏人?”
“不是,师尊,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池先秋认真地看着他,“但是师尊会怎么样?”
“嗯。”池风闲也看向他,“你就是做了,又能怎样?徒弟也是我自己挑的,管教不严,也都是我的错,再教好就是了。你生性最是良善。”
“我就没有这么宽容。”
后面两句话,是两个人同时说的。
嘴上这样说着,但池先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计算,按照第一次任务的时间线,两个徒弟现在应该哪里。
他在现实世界看惯了生离死别,在修真界也见过杀人夺宝,却始终心软得很。
后山雾气渐渐散去,天色渐明,池风闲要去看看玉京门弟子们的早课,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池先秋抱着岸上的石头,靠在潭边,目送师尊离开。
待师尊走后,他便撑着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用手指蘸水,在石头上写下两个字,将干涸的字迹一遍一遍重新描补,又在两个字下点啊点,点着点着,就睡着了。
有人刻意敛起气息,脚步无声,踏过倾云台薄薄的积雪,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那人看见石头上未干的两个字,一个“李”,一个“顾”。
他盯着其中一个字良久,最后朝池先秋伸出手,又怕惊醒他,便屈起手指,用指节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
“师尊。”他这样唤了一声,仿佛隔了千年的云烟。
但又不太相称。池先秋现在才一百来岁,体内仙骨与魔气此消彼长,闹得他修行迟缓,模样生得也小。
他已经一百来岁,却只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再过几年,等池先秋体内两股气息逐渐稳定下来,他嫌这样不够威严,就让自己长大一些,保持在二十来岁的样子。
那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此时池先秋睡着了还蹙着眉,不显得严肃,倒有些天真。
那人像小狗似的凑上前,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长发,改了口:“小师尊。”
第3章 孽徒之三
池先秋睡得并不安稳,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脸,只是被魔气折腾得累极了,一直醒不来,只能皱着眉头表示不悦。
那东西分明是不想吵醒他的,可越是轻柔的动作,就越弄得他脸上痒。
最后他睁开眼睛,抹了把脸,却只抓住一片红叶。
原来是风在弄他。
池先秋揉了揉脸,觉着身上不烫了,才从寒潭里爬出来。
先前池风闲坐的那块石头后边,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月白披风,上边还有一个白瓷瓶。不过这个白瓷瓶里装的不是丸药,而是山楂丹。
他披上披风,嚼着山楂丹回去。
玉京门群山,有七峰十四山,各小山岭无数。掌门独居最高峰问天,倾云在问天而南。
倾云原本也是一座高峰,玉京开宗老祖雪夜饮醉舞剑,一剑将其削平,倾云才成之为台。削下来的山顶而今还在正殿石阶下立着。
但也正是因为老祖那一剑,引出水源,倾云台后山才有寒潭。千百年后,给需要时时降温的池先秋居住正好。
而今修真界与魔界虽无战事,却也相看两厌。池先秋身带魔气的事情,只有池风闲一人知晓,不便让旁人知道,池风闲便让他独居于倾云台。
池先秋回到家。
如今飞雪的高台上,还只有一座小木屋。等大徒弟来了,这座小木屋就会变成两层的;再等小徒弟来,就会扩建成小院。
与寻常修士不加装点的洞府不同,他的屋子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从进门就铺着毯子,墙上挂着常开的花束,躺椅边摆着水果点心,还有一个小火炉。
他脱下鞋袜,赤脚踩在毯子上,将披风挂在躺椅椅背上,然后坐在火炉边烘干头发。
原本是掐一个口诀就好的事情,但他很喜欢这种暖烘烘的感觉。他喜欢一切能够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