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把燃(134)+番外

作者:兔子撩月 阅读记录

她喘息了一口气,将郭阡说给她的话,又说给希希听:“命从来都攥在我们自己手里,不管是寺庙里的神佛,还是教堂里的上帝,都救不了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都莫要放弃,尽你所能,活下来,也帮她们和他活下来。”

希希抹着眼泪,心知这已是朱鱼在生命之火将熄前最后的嘱托。她不能让她临走时还放不下心,便连连颔首,告诉她:“我答应你,小鱼姐,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朱鱼将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使劲摘下来,塞到希希手里:“上了岸,拿去当钱。小心些,装也要装得老道些,莫要让人压了价。”

希希攥紧了戒指,泣不成声:“小鱼姐……”

“还有,我们好像一直没给他起名字。”意识有些模糊了,朱鱼艰难地抬眼,望了一眼那个在另一个女人怀里睡熟的婴儿,“就叫他郭燃罢,一把燃尽黑暗的燃。”

“好,我知道了,小鱼姐,小鱼姐……”

希希哭得倒呛起来,眼皮也红肿不堪。

朱鱼晓得不能让她再哭下去了,狠下心来,用最后的力道,咬紧牙关,死命地将船推走。

反作用力震开了她,让她以更快的速度,孤零零地离开了她们。

她看见她们都在为她哭泣,想要喊她们别再哭了,要留着体力,继续逃难。

可她已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重。

她绵软地在水里沉沉浮浮的,随波逐流,也无力地耷落下眼皮,却无意间瞟见了漂浮在她身旁的那尊洪圣大王像。

风一吹,水波泛动起来,将那尊说灵验也不灵验,说不灵验也偶尔灵验的塑像被水波推送到了她怀里。

她曾向它许愿,要在广州看见雪,它应允了。

她曾向它许愿,让郭阡平安回来,它却未应允。

这一次,她紧紧抱住了它,向它最后一次祈愿:唯愿来世,重逢相识,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她凝视着洪圣大王,见它好像眨眼冲她笑了一下,默许了她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她才放心地阖上了眼。

闭眼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了郭阡。他身着军绿夹克,驾驶着飞机,在漫天飞雪里,从天而降,直到降落在她面前,向她招手而笑,笑容与他们初见时那般恣意张扬:“小鱼儿,我飞回来了。”

第61章 长相守(1)【2020,安克雷奇】 ……

安克雷奇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寂然无声,只能听得见点滴缓慢地一滴一滴坠落进输液壶的声响。

墨黑的笔记本敞开在朱萸的膝盖上,本停留在第一页, 却被从空调里突袭来的一阵暖气吹得上下摇摆。

朱萸黯然凝望着病床上昏迷的郭雁晖,被纸张窸窸窣窣的响声惊动。她垂下眼眸来, 以拇指扣住了笔记本的扉页。

也忍不住用手指摩挲过那一页上,她曾一笔一划摘录下的文字:

【郭阡, 浙江杭州人, 16岁赴往法国高德隆民航学校进修, 19岁归国,于1936年进入笕桥中央航校六期班。自1937年自中央航校毕业后, 郭阡编入第4航空大队第21中队,曾多次勇猛作战, 于杭州“8.14空战”、南京“9.20空战”、武汉“2.18空战”与“4.29空战”等空战中先后击毁敌机9架, 屡建奇功, 后擢升为第4航空大队第21中队中队长。

1938年武汉“4.29空战”中,郭阡在连续击落3架飞机后, 被数架敌机围攻,油箱着火, 身受重伤。最后关头,他放弃迫降,英勇地扑向了后方袭来的敌机, 与日军敌机相撞, 和敌机上的飞行员同归于尽,壮烈殉国。

郭阡生于1916年12月22日,牺牲于1938年4月29日,时年22岁。】

她刚止住的泪水, 又一次上涌,叩合着点滴的节拍,富有节奏地滴落在她写的钢笔字上,洇湿了那个“阡”字,开出了一朵墨花。

“阡”这一字,在新华字典里,有两个释义——“田间的小路”和“通往坟墓的道路”。这个字是世上最矛盾的一个字,既代表了欣欣向荣的希望,也代表了必死无疑的结局。

恰如郭阡的一生,向死而生,为了替国求生而毅然赴死。

但诚如他在绝笔里写下的话,在那个年代里,有千千万万的人像他一样,走上了这条向死而生的逐日之路,无怨无悔地燃烧了他们自己,将他们的光和热洒落在华夏的土地上,守护着余下的人度过了漫长的黑夜,等来了最后的黎明降临。

和郭阡短暂却辉煌的一生相比,朱萸的这一生显得平庸而微不足道。

1996年,朱萸出生在杭州,被生母弃养在一家儿童福利院门口,被福利院的阿姨捡到了。

2002年,她6岁时,第一次梦见他,梦见白鹅潭,也梦见了那些落在广州的炮弹与枪火。那些关于炮弹的噩梦让白日里的她惊恐不安,下意识地拉着身旁的小朋友躲进柜子里,以躲避将要来临的“空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