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鹿点完连骑营的兵, 与另一位将军交谈了会儿, 内容主要是回京途中暂作休息的几处地方。
“小泽鹿。”
白泽鹿侧眸,不远处千清正走过来, 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人。
她莞尔一笑, 应道:“嗯,夫君。”
话落,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将军,“此事待明日再议, 可好?”
王后的语气是温柔的, 似是询问与商量,但将军知道, 这其实和军令没什么区别。
于是将军很识时务:“是, 那末将便先告退。”
他先后向王后与陛下行礼,正要离开,视线划过千清身后那人时, 一愣, 脚步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大约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对方也看了过来, 狭长的黑眸具有某种锋利的攻击性质,但此刻却一片沉寂,不见一点戾气,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紧张。
将军只觉此人极为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此人相貌绝佳, 锋利感明显,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是见过一次,就绝不可能忘记的。
将军慢慢收回视线,离开时眉头皱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奇怪的眼熟是从何而来的。
“小泽鹿,看看这是谁?”
千清让开些许,身后之人也得以暴.露在白泽鹿面前。
空气似乎凝固了。
白泽鹿瞳孔微缩,呼吸渐渐变得明显,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着。
她唇动了一下,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然而对方却先开了口。
声音很低。
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熟悉。
“现在说带你出宫已经太迟了。”
白泽鹿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不迟。
只要你来了,就永远不迟。
哥哥。
“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这话一落,千清眉头微拧。
白泽鹿也怔了一下。
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句话的画外音。
那是大人世界里的委婉说辞。
那是……我要抛下你的第二种说法。
她乌黑的睫羽垂下来,眸底的情绪被遮去。
“嗯。”
她嗓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面上也平静坦然,就好像她对面的这个人不是她十年未见的哥哥,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朝野看着她,许久,才问:“那兄长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白泽鹿猛地抬眸。
对方和她如出一辙的乌眸里,有着记忆里相同的温柔。
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避开所有人,来到殿门前,呼唤着她的名字。
“朝鹿。”
“明年我去科考,她会放你回来的。”
“文臣武将不分贵贱,做官也没什么不好。”
“但你不喜欢做官。”
“现在喜欢了。”
“再忍忍,下次带你出宫玩。”
……
情绪犹如潮水般,汹涌地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束缚着她灵魂的最后一层阴影,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消泯。
她感觉到有温热从眼尾落下。
“哥哥……”
她嗓音很轻,带着微弱的哽咽。
朝野一怔,而后伸出手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
然而这样的安抚,却成了令情绪决堤的信号。
“是你没有来……”
白泽鹿话音有些断层,因为被太后反复剥夺属于人的天性,她不能有任何的失礼之处,长久以笑示人,永远波澜不惊,这样猛烈的情绪波动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像是第一次尝到了委屈的滋味。
“是你没有来。”
她指节不受控制地收紧,呼吸急促,因为这样的情绪而喘息着、哽咽着,“我一直在等你来,是你没有来……”
朝野安抚着她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心像是被揪紧般传来细密的疼意。
“是哥哥错了,”朝野声音低哑,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哥哥现在来找你了。”
千清听见了小王后再不隐忍的哭腔,眉心渐渐松开。
他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慢慢收回,抬起头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层层云端缓缓散开,露出了一丝冬日难得的天光,他半眯着眼看了会儿。
他的小王后,终于回家了。
他想。
-
大军出发时很快,返程却慢得很。
主要原因就在于个别将士的极度不配合。
从展西边境那荒芜到寸草不生的战场上撤回到北元天城后,众人一进城,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饭香,伴随着城门前攒动的人头,还有许多百姓们感激、关怀的声音。
吴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他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当场溺死在了这个“糖罐子”里。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保护你们应该的,小事。”
吴深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收下百姓们送来的吃食。
“!”吴深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就直了,那是色泽金黄的一只烤鸡,别说是他了,对连骑营的一溜人而言,杀伤力都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