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护心胆塞在两人嘴里,不许任何人碰他们,庸宴在场,也没人敢不听秦桥的话。
就这么过了不到一刻钟,瓷学和瓷裳终于缓过来了。
“水……”瓷学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喉咙:“这他娘,你真太狠了!”
“非常时期啊。”秦桥拍拍他权当是安慰:“众位,只要是瓷家的儿子,吃下新鲜蚕豆,就会口鼻流血,虽然不会对性命产生威胁,但突然发病时症状十分可怖。此事,江法江大人和周景明大人应该都是知道的,我曾听太后说,先帝年轻时也犯过一次病。”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不错。”
瓷裳虽然曾经是个逆王,但那可是从小在宫中由众位大人看着长大的,血统绝无异议,经此一战,瓷学的身份就算是坐死了。
虽然瓷学看她的眼神有些幽怨。
“宣王,不,应该叫逆王。”江法突然出声:“你为什么没事?”
秦桥猛然看向瓷愿——是啊,他也是板上钉钉的先帝子嗣,为什么他吃了蚕豆没事?
那一瞬间,顾桔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出现在她脑海:
“江,江老大人,也分不清……颜色;花夫人……可以!”
这是在说,江法和江振英都因为眼睛有问题,所以分不清浅青和浅赤二色,但是江法的女儿江蕊,却并没有这个问题——
秦桥缓缓抬头,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
清河要为天下女子搏出路,为什么偏偏选择遥远的宣王?
那时她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为什么仍然肯相信,只要宣王上位,女子就有翻盘的机会?
还有。
即便顾桔是顾恩的女儿,瓷愿的后位人选也有更好的选择,而且瓷愿竟然还像顾桔承诺,后宫中将只有她一人。
顾桔并不傻,她为什么会相信?
除非有那么一个秘密,是顾桔已经知道,且不能让其他女人知道的。
瓷愿的女装,瓷愿握住凤钗,瓷愿坐在长公主的辇车上没有下来……
最后的最后,先帝临去之前,明明有亲生的儿子瓷愿,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宗室子瓷学?
或许是因为他其实没有选择。
无论是辨色障碍,还是蚕豆贫血,都是传男不传女的病——
秦桥:“因为宣王瓷愿,是个女人。”
瓷学登时起身。
秦桥走到瓷愿身侧:“我说的对吗……长公主殿下?”
瓷愿顶着众人的目光,无言半晌,最后惨然一笑。
“是啊。”她摸了摸头上的侍女珠花,语气近乎缥缈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女儿打扮呐。”
瓷愿卸去声音上的伪装,十六七岁女孩子那种独有的娇憨声线便霎时显现了出来。
秦桥伸手,将她贴在脖颈上的假喉结揭了下来,露出下面光滑的,属于少女的肌肤。
“我出生的时候,太子瓷兴刚刚去世。”瓷愿根本就没见过先太子,因而提起他时,语气中也全无眷恋:“据说那时民心不稳,父亲便令母妃秘密生产,无论是男是女,对外都说是个小皇子,说我是先太子转生。”
“效果果然很好。”她嗤笑道:“只是我不肯争气,竟然当真是个女子。”
瓷愿抱起顾桔的尸身:“阿房姐姐,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你所得的一切,本该都是我的。”
这句话实在太熟悉,幼年的秦台上京时,说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姐姐,你的一切,本来该是我的。”
秦桥:“当年是你送秦台来的?!”
“是啊,”瓷愿说:“我们都是你的小妹妹,不是吗?”
秦桥无言半晌,看看瓷学,突然戏谑地说:“那么我遭的这些罪,也都该是你的。”
瓷愿一怔,继而大笑:“说得很是。”
“姐姐,我累了。”她笑了一会儿,将脸贴在顾桔冰冷的额头:“这是我最后骗你的一件事——那剧毒无解,桔子已经死了。”
庸宴走到秦桥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瓷愿说:“我的命不是我选的,但我却要认,这凭什么?”
没有人开口,最后,竟然是瓷学走了过来:“先帝并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
瓷愿茫然地抬起眼。
瓷学:“秦桥就在前朝,她的存在,已经是为你铺路了。可你让水匪祸乱四方,甚至勾结东肃出卖国土,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你。瓷愿,是你自己给自己选了这条绝路罢了。”
瓷愿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手上握着那剧毒匕首,鲜血已经发黑。
“是这样啊,那很好。”她轻轻地说:“只是下辈子,不要再这么累了吧……”
逆王瓷愿,怀抱着她选定的皇后顾桔,安静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