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真的当了皇帝,没成亲前,他也不能这般称呼我的小名吧?
悄悄望向萧宝溶时,他正略显黯然地望着我,给了我一个不可发作的暗示。再一次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的局面,不忍也得忍了。
不动身色地谢了摄政王的关心,我退后一步,站到萧宝溶身后。
清梦断,一夕成憔悴(二)
何况,他在担保我会继续拥有这一切时,分明在传递着清晰的言外之意:所有本该属于惠王萧宝溶的,将彻底失去。
名誉,地位,甚至自由。
那么,萧宝溶还剩下什么?
我伸手牵了萧宝溶的袖子,高声向萧彦说道:“我不要富贵尊荣,我要和三哥在一起!”
不顾两人都向我皱眉凝望,我紧揪着萧宝溶柔软的薄缎衣料,强调地说道:“我要和三哥住一起!我和三哥一起到上阳宫去!”
“胡闹!摄政王已经说话了,不许违抗!”
萧宝溶低声叱责我,那透亮得能照透人心的黑眸,有物即将融化。
而我已克制不住地眼底有泪。
泪光中,眼睛瞥到萧宝溶搁在茶盏上的另一只手。
苍白的手指,光洁的指甲,正捻着茶盏盖子颤抖着。
可他居然还能微笑,微笑着向萧彦说道:“摄政王,阿墨累得厉害,不如让她先回蕙风宫休息吧?”
萧彦凝望着我,笑道:“阿墨,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三哥,不必拿出这等生离死别的模样吧?”
他是不会吃了萧宝溶,但我想象得出,他下面要萧宝溶做的事,和彻底毁灭萧宝溶已经不远。
这样的时刻,我怎能和萧宝溶分开?
那边已有内侍在萧彦的示意下走过来,陪笑道:“公主,请!”
我死死拽住萧宝溶,叫道:“我不去!”
萧宝溶猛地一翻手,已握了我的手腕,拉我了站起,急促道:“我送你到殿外罢!”
他不容分说地抓紧我,将我一路领出殿,送到丹墀下。
我忍耐不住,哭泣道:“三哥,你让我陪着你吧,我不想一个人。我也不要你一个人。”
这个繁华似锦的世界,听着笑语喧哗,却早已抛弃了我,或许,也抛弃了萧宝溶。
我们只剩了彼此,难道还要分开?
萧宝溶拢住我的肩,忽然俯到我耳边,在我耳边低声央求:“阿墨,给三哥留点尊严罢!”
我一窒,不解地抬头。
萧宝溶的唇角有硬生生逼出的笑容,却苍凉如雪,凄冷如冰,清晰地映出了眼底的痛楚难耐。
我怔怔看着这张从小看惯的清俊面容,想着他往日的恬静悠闲,泪珠不觉从颊边蜿蜒滑落,却远不足以纾解磨挫在心口的沉闷钝痛。
萧宝溶用他宽大的袖子为我拭着泪,依旧维持着那抹让人更加悲伤的笑意,轻声道:“阿墨,就当三哥……还是能护着你的那个三哥吧!”
我明白过来了。
他聪明灵慧,焉能不知下面自己面临的难堪甚至悲惨处境?
可他不想我看到他的狼狈,只想让我记得那个永远将我藏于怀中,或护于身后的三哥。
他将在天下人前跌落他的尊严,但他不想自己最疼惜的妹妹看到自己被人践踏羞rǔ。
我慢慢放开了他的袖子,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也不让他看到我的悲哀,一字一字说道:“三哥,即便你不能护我,依然是我独一无二的三哥!”
萧宝溶又是一笑,眼角迅速有晶莹滴落。不等我看清,他已侧过脸去,向我扬袖道:“去吧!去吧!”
我也只作没看到他眼角的泪水,狠下心来,一扭头,在内侍的紧紧跟随下,往蕙风宫方向跑去。
走到回廊尽头,快要拐弯时,我又悄然回头,再看一眼我的三哥。
他正低了头,凝视着刚刚被我揉皱了的袖口。
而这一刻,他的整个人,也似给揉皱了一般,如阳光下即将碎了的冰雕。
拐过弯时,我不可扼制地痛哭失声。
远远近近,落花凌乱,应是春意已尽。
自从母亲离宫,我再也不曾把蕙风宫当作自己的家。而我的所有噩梦,也是去年春天从蕙风宫开始。
我厌恶这个地方,也厌恶这里曾对我的苦痛袖手旁观的所有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来,如今连我讨厌的那些吴后安排的宫人都该换掉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