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跪的久了,就觉得膝盖变的濡湿,瞧着国公夫人纹丝不动, 又将空包袱拿过来, “夫人, 垫一下吧,这土太湿了。”
国公夫人无知无觉般,只怔怔的瞧着那墓碑, 她摇了摇头,伸指轻抚墓碑上的字,神情有些恍惚。
阿年看的很清楚,上头除了镌刻了老太爷还有一众亲眷,下头还有一行小字,‘爱女若言’。
“你知道么?”国公夫人眼中带了丝回忆,“我以为父亲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那次,那次……我是真伤到他的心了。”
当太师府的人找来时,杜老太爷是真心为杜若言高兴的,他陪着杜若言一起上玉京城见她的亲生父母,不顾旁人眼色,执意要陪着杜若言留在国公府一段日子。
还当着太师的面扬言,“若是言儿在这不开心,我便带她回去,左右我养了她那么多年,也不差将来多养几年。”
杜若言思及此,跪在坟前的头不断低垂,直至触地。
阿年听到了啜泣声,还有大颗大颗落下的泪滴,晶莹剔透。
“夫人,舅舅说,阿祖去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您别太伤心,阿祖肯定不愿看到您这样的。”
国公夫人执意不肯起身,只趴跪在坟前,泪水长流:“你不懂,父亲他对我,和亲生父亲没有两样,可惜……”
可惜她不懂珍惜,亲生父母对她愧疚,只要她所求无有不应,她更是侍宠生娇……
这些话,她甚至都无人能诉。
阿年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劝慰:“阿年从小就没有父亲,没有体会过这种被父亲宠的滋味,夫人,阿祖是真心疼爱您的,他肯定不愿看到您如今这样,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要紧的呀。”
国公夫人久久没有抬头,只是不住的摇头,泪流不止。
天色将黑,阿年才搀扶着虚弱的国公夫人回了杜家,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若说这事只怪国公爷一人,也实在说不过去,国公爷当时与叶婉确实两情相悦。
叶婉如今更是已经去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可看国公夫人的模样,显然好像是很自责,不仅仅是自责于这一段孽债,更是自责于杜家。
阿年心中长叹,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国公夫人心内没有愧疚,或许,国公夫人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嫁到国公府,做世子夫人。
这世间事,真是一环扣一环,叫人逃不得,离不了。
阿年心绪也有些低落,没用饭便早早的回了房。
时辰太早,她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日晚间周玄清抱着她入睡的样子。
起身推开窗牖,依旧一片郁郁葱葱,虽比长宁院后罩房景致好些,可屋檐下再也没有页铃声,窗下,也没有那大片的芭蕉了。
没一会门被叩响了,阿年转头:“请进,门没锁。”
是岑缨,阿年笑着迎上去:“娘。”方才看国公夫人哭的伤心,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吧。
母女俩亲昵的坐下,岑缨抬手给阿年理着散乱的乌发,嗓音轻柔:“怎么了?连饭都不吃?”
“娘。”阿年靠在岑缨的肩上,语气带着娇嗔。
她此时只觉有亲人的感觉真好,虽没有父亲,可岑缨却从未缺过她什么,她自己也没什么感觉。
岑缨满眼宠爱,拍拍她的脸:“怎么了,还撒起娇来了?我可不是那周玄清,你别弄错了。”
说完自己也就笑了,叫阿年好一阵脸红,埋在她肩头好半天不肯抬头。
“娘,当初,您是怎么生下我的啊?”阿年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没了丈夫,怀着身孕四处奔波,是如何生下她又将她养大的。
岑缨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阿年最开始,也过过好日子的,只是她不记得了,脑中又闪过周玄清的话‘不必什么都说给阿年听的’。
“初时确实辛苦,可到了后来就好了,尤其是你很懂事,带起来也不费劲,只是娘没本事,最后还是没照顾好你……”
听着语气又似乎哽咽了,阿年连忙摇摇头,紧紧的牵着岑缨的手:“娘,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您别伤心呀,我以后还会更好的。”
岑缨确实有些难过,阿年的懂事,从她晓事开始,就明显感觉到了,她不会跟旁的小孩攀比,只追问过几次关于父亲的事儿,就再也不问,即便是同旁人打架了,也不跟她说。
“若是,本来你应该更好呢?”
阿年有些诧异,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缓慢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娘,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儿,或许更好的代价,是跟国公夫人一样呢?也有可能和叶夫人一样,仔细论起来,好与不好,谁又说得清?”
岑缨心头酸涩难挡,声音都哽咽了,这么好的阿年,却蹉跎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