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倔老头子,跟你俩母亲的性子是一模一样。”杜安城带着两人进了内室。
周玄清细细看去,珍珠纱帘里是碧纱橱,外头布置的很典雅,博古架上放置的都是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很少有那种名贵的事物。
杜安城拿起一只竹编的蚂蚱,竹子的颜色已经很淡了,这小小的蚂蚱也有些破旧,他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这是父亲编的,那时候,阿言还很小呢。”
姐弟俩黯然不语,杜安城却反而轻松了许多:“别怕,人总有一死,你们阿祖不过是顺应天命,你们俩有此孝心,他若是明白,心中定是颇有安慰。”
又转身指了指里间:“你母亲的东西都在里头了,没有动过,当年,父亲还准备了许多嫁妆呢,可惜你俩的母亲走的太急,一样都没带走,父亲后来就把东西全都放在这了。”
杜安城说完便走了,姐弟俩在屋中细细看了起来,周玄宁将墙上的玉箫取了下来,玉箫上有个红绳编的穗子,勾结连错的小玩意,她见母亲编过。
“没想到,母亲从前,是这个样子。”周玄宁是见过国公夫妇恩爱的,从前母亲也温柔体贴,笑的娇美可人,可后来……
周玄清捏起一个犀角磨成的小羊角的饰品,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是啊,母亲从前……”
她从前也是个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直到后来嫁做人妇,为夫君、为孩子、为府里的脸面,才渐渐变得烟火气;渐渐变得面目狰狞;渐渐丢了唇角的笑意。
第33章 抬头的第三天
等再回到阿祖房中的时候, 周玄清有些踟躇:“阿姐,你说阿祖能认得清么?”
周玄宁深吸一口气, 看着与母亲如今已有九分相似的脸,长吁了起来:“阿弟,你变得越发婆妈了。”
杜安城站在后头:“应该是认不出,玄清,你跟你母亲长得还真的挺像的,极像你母亲当年未出阁的时候。”
周玄清别扭的扯着衣裙,他的轮廓比之国公夫人还是要宽阔许多, 此时表情太多,一下子就露馅了。
周玄宁不由说了句:“就拿出你平日里书呆子的样子就行,阿祖肯定看不出来的。”
周玄清心里叹了口气,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
老人很快再次醒来, 本就是硬撑着, 若不是凭借一口气, 早就不行了, 只能时不时的醒来,看看他所思所想是否还能实现, 只叫自己走前,不留遗憾。
模模糊糊的瞧见了一个人,正笑盈盈的端坐在一边,老人激动的举起手:“言儿, 言儿, 你回来啦?”
一双手立刻握了上来, 细声细气的道:“是,是我,父亲, 女儿不孝,今日才回来看您。”
老人浑浊的眼里泛起一丝清明,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披上了笑容,瘪下去的唇角上扬,手紧紧的攥着,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始终是我的乖乖囡囡,言儿,好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苦,不要怕,要勇敢的朝前走啊,你是最勇敢的囡囡呀。”
“是,父亲,我是最勇敢的,我不怕……”嗓音哽咽,眸中含泪。
周玄宁站在一边,紧紧的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哭出了声儿,幸好是周玄清坐在那,若是她,恐怕早就露馅了。
“那就好,言儿啊……”老人猛地咳嗽了两声,喉咙里似有浓痰堵住,呼吸又开始急促,眼神复又浑浊,那一点点的光渐渐散去。
“言儿啊,父亲要走啦,以后再不能护着你了,你以后,千万莫要任性了,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
声调渐渐没入哭泣声中,周玄宁早已泣不成声,周玄清将脸埋在阿祖已经滑落的大掌中,肩头微微抖动。
杜安城反倒最冷静,父亲身体早就不适,如今更是因这一口气拖了很久,该担的心早就都担了,该流的泪也早就流光,遗言父亲不知讲过多少次,唯有这次,是对着阿言讲的。
随后上前拍拍周玄清的肩膀,轻声安慰:“好孩子,没事了,阿祖没有遗憾的走,这就很好了。”
周玄清半晌才抬起头,偷偷抹了下眼睛才转头:“舅舅,阿祖,他,他真的没有认出来么?”
那一下阿祖似是回光返照,浑浊的眸子里蓦然闪着灼人的光,周玄清觉得,阿祖定是知道了。
杜安城叹气:“别多想,人死灯灭,即便是认出来,那些话也说出来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你回去,好好和你母亲说说,到了来年忌日,回来上一炷香吧,你阿祖在天上,也能看到的。”
周玄清看着已经闭上眼的阿祖,半丝气息也无,呆坐了许久,才去将装扮卸下。
周玄宁还兀自在一边流泪,她与阿祖其实真的不亲,只是为了当时还年幼的周玄清,来过几次南边,阿祖很喜欢她,不过她那时太过羞涩,没有多接触,此刻看着阿祖这般惦念母亲,心里酸涩难言。